齐国公府,碧落苑。
林青此刻跪在叶媛的面前,面色恐惧,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桌子上放着一个锦盒。
锦盒被打开,里面摆放着两截断裂的刀具。
猩红的刀身上下散发着轻微的血腥味。
“小姐……”
林青跟在林媛身边侍奉了几十年,哪怕在林媛成为了国公府夫人之后,林青依旧称呼小姐,显示的是她作为配房独一无二的身份。
林媛面容深沉地看着跪坐在地面上的林青。
淡淡的说道:“看来是我年纪大了,已经管不住下面的人了。”
听到话,林青脸色猛地苍白了几分。
自从齐国公府大公子出生之后,林媛的性子便逐渐温和,更别说随着后来两位公子的诞生,林媛甚至开始礼佛,对人的态度也越发的和蔼。
在这二十多年中,国公府内不少新来的仆人都常道夫人菩萨心肠,既有说好听话的原因,也有真正是这样认为的成分。
只有府里面的老人才知道曾经林媛的手段。
大户人家府中后院内的阴私之事从来都不少。
林青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过眼前夫人曾经的手段,有时候也会渐渐的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
如今听到叶媛的叹息,身体猛地开始颤抖起来。
“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对于死亡的恐惧此刻超过了心中儿子死亡的仇恨,猛地磕起头来,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你我超过三十年的主仆关系,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出事……”
话语的内容充满了温馨,但声音却满满的都是寒意,叶媛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倒不是说叶青私下里面动手导致别人说她御下不严,对于她作为国公夫人的形象冲击有多大。
实际上叶青再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过是在国公府内的生意上伸手超过了些界限。
而这些利益,都用到了林明身上。
林明虽然为齐国公长子,然而修行天赋一般,又不是嫡子,齐国公膝下男女几个个孩子,同族之间也有年轻一代,其中不少天赋不错。
两相对比,林明的地位也就那样,欺负欺负下人还行,其他少爷小姐,就弱势许多。
叶青的一些逾越之举大部分都是为了林明。
比起叶青为叶媛当工具人,在内院和其他妾侍和管事打的擂台,那些过错都不值得一提。
如今叶媛犯了大错,惩戒一番即可。
至于镇南王府,实际上赵寿最终平安消息也已经被探查到了。
只要人没有事情,勋贵之间自有一套“礼尚往来”的规矩。
无非就是出血到心痛。
然而,阻力往往不止来自于外部,还来自于内部……
想到这里,叶媛再次叹息。
跪在一旁的叶青听到声音,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夫人,族老在祠堂请您过去,说是有事情谈。”
女婢在门外轻声说道。
叶青闻言,慌乱的抬起头,看到对方冰冷的眼神,重新匍匐在地面上。
“小姐,救命……”
叶媛挥手打断了对方的哭泣,抬头朝门外开口。
“我一会儿就过去。”
门外的侍女告退,前去通知族老。
叶媛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白玉石做成的镯子,内部隐隐有铭文闪动。
这种镯子实际上就是叶家留给家里面出嫁的小姐控制陪嫁过去的家奴的手段。
大家族之中为了保证家奴听话都有类似的方法,样式或许不同,但是原理总是差不了多少。
叶青看着递过来的镯子,脸上对于死亡的恐惧逐渐消失。
叶媛用了镯子就意味着使用了属于叶家的家法。
用私刑惩戒过之后,叶青好歹能够保留一命。
如果被族老用族规处置,结果一定会死。
坚定的神色一闪而过,叶青接过镯子,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胡乱的塞进了嘴里。
咬开手指,把血滴在了镯子上面。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导至大脑,叶青牙关咬紧,黑红色交织的纹路在额头若隐若现。
如同火焰灼烧,又如同蚂蚁噬咬,痛苦瞬间让眼睛睁大,血管在脖子上如同青色的虫子缓慢蠕动......
仿佛过了千百年,身体的感觉才逐渐褪去。
此刻的叶青趴在地面上,全身上下犹如从水里面打捞出来一样。
把镯子重新递了上去,镯子内部的铭文颜色又深了几分。
下一次如果再犯错误,滴血之后带来的痛苦将会更加的严重。
这才是私刑的恐怖之处。
叶媛接过镯子,重新穿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没有再看跪倒在地面上的叶青一眼,走出屋门,朝着祠堂走了过去。
祠堂内部此刻坐着几个老头,看着迎面走来面色淡漠的叶媛,彼此之间眼神相互交汇。
和镇南王府不同,叶家乃是几百年世家,自前朝便是世家大族。
本朝太祖起义,当时的叶家家主便主动跟随,立功颇多。
大靖建立之后,论功行赏,叶家家主被封为齐国公。
几百年的世家意味着庞大的族群,在朝堂上,叶家的族人以及齐国公府门下的门客比起赵寿背后的镇南王府还要声势浩大许多。
但是,庞大同时也意味着臃肿。
叶家内部纷乱的旁系的力量并不可小觑,对外毫无建树,对内则颇为棘手。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一群蠢货。
眼下坐在祠堂内部的几个老人,皆是齐国公族叔一辈。
此刻几个人气势汹汹,自然是听到消息,前来兴师问罪。
叶媛坐在了主位上也不说话,从身边的侍女手中接过药茶,一口一口细细的品着。
少顷,坐在左侧的老头有些沉不住气。
“大朗家的,我们几个老头子今日开了祠堂不为别的,就是要个交代。”
齐国公为嫡长子,为这一辈老大,族老也就称呼叶媛为大郎家的。
叶媛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开口。
“不知道三族叔问我要什么交代。”
坐在右侧的一个老头明显脾气急躁一些。
“叶氏,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几个今日来便是问问你眼中还有没有我们几个族老,那人不过是你的一个配房,怎么敢行如此荒唐之事。此事一定要处置。”
“不知道六族叔想要如何处置。”林媛的面色越来越冷。
“我们几个开了祠堂,便是要按照族规来,处置之后交给赵家。”
“哦?六族叔也知道她是我的配房,我身负三品诰命,族叔现在如此急切,是要向我问罪么?你眼中可还有国公?”
林媛撇了六族叔一眼,原本有些张扬的六族叔面色变了变。
齐国公在宗族之间威势颇重,几个老头也是在国公不在府内时才敢如此。
叶媛随后从身后侍女手上接过一本册子,缓缓开口。
“林腾,夺金庆路宅子一座,这宅子是鲁国公府名下的,林翔,低价购买飞马商铺一间,最终导致一人死亡……”
林媛念了足足十几条齐国公府中纨绔子弟的记录,坐在位子上的几个老头的面色逐渐阴沉。
其中就有六族叔自家子弟和镇南王府商铺恶性竞争至火拼,致使人重伤不治的记录。
末了,林媛放下手中的册子。
“开祠堂,请家法可以,我看不如一次把这些事情全部解决了。”
眼看所有人陷入了沉默,一个穿暗红色衣服的老头打圆场。
“叶氏,并非是逼迫于你。
只是此事太过于逾越,我们几个老头子便想向你讨个结果。
京察过后,镇南王府虽然沉积了下去,但是镇南王依旧手握重兵。
若无表示,我们几个担心国公府的安危。”
叶媛听到暗红衣着的老人说话,脸色也稍微缓了缓。
“七叔说的是,叶氏虽然犯了错,
但她依然是国公后院的人,为国公诞下一子。
如今虽有错,我已经惩戒过她,剩下的自然是等到国公的消息,然后处理她。
眼下镇南王府这边,我已会派人去接触,不劳几位族叔担心,担保不会影响到齐国公上上下下。”
叶媛口中七叔倒是和朝堂上林家二叔一母同胞,见识要强上许多。
坐在左边的三族叔再次开口。
“如此这般也好,不过原来属于那叶氏的铺子……”
林媛闪过一丝冷笑。
说到底,几个老头子前来兴师问罪的结果并不是什么担心国公府的安危。
林明死不死,是否得罪了镇南王府都是借口。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哪怕镇南王府一怒问罪于齐国公府,也是家主先顶上去。
这群人开祠堂的最终目的还是赤裸裸的利益。
叶青作为叶媛的贴身丫鬟,还是林明之母,这十几年手下攒下的财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眼下几个人找到了机会,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自然要游上来啃几口。
原本想逼迫林媛,让她把这些东西乖乖的交上来。
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犀利,几句话把几个老头子怼的哑口无言。
老而不死是为贼,几个老头子轻咳了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随着三族叔的话开始附和。
叶媛叹了口气,眼下这些人不见到好处今天的事情是解决不了了。
诰命夫人地位高,管的事情也多,国公府内那么多的事务仅靠她一个人不可能处理的过来。
最终还是少不了靠眼下的几个人约束自家子弟。
“叶氏的东西自然是要交上来,还有东大街的那一片。
叶氏受罚,没了人看管,还是请几位族叔多多帮忙。”
几个老头听到话,喜上眉梢。
东大街的几家商铺他们也眼馋了好久,赚金子如同泼水一般,可是被叶媛牢牢的掌控在手心,如今也放了出来。
众人装模做样的应承了下来,私下里再进行利益分配,到时候又是少不了一场唇枪舌剑。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几个人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看脸色的必要,心满意足的离开。
叶媛看着走出去的几个人,脸上的讥讽之色一闪而逝。
不要钱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么?
眼下需要解决的便只剩下镇南王府之间赔偿一事,但是这个赔偿可不会像林家族老这般用钱便能轻松的打发过去。
对着身后的侍女轻轻开口。
“你去把我放在屋内床下放着的那本东西东西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