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敏捂着手炉,今日她来给老太太请安来得早,在外头已经等了半晌了。
芮雪从屋里头端着盆走了出来,见唐敏就这么站着微微一诧异,道,“三太太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我起的早,怕老太太还睡着就在外头等着吧,老太太现下可起了?”,唐敏问道。
“刚起,三太太进屋候着吧。”,芮雪单手抱着铜盆,又伸一只手打着帘子,有些吃力了。
芮恩忙上前替芮雪打帘子,唐敏侧身走了进去。
屋里头,老太太还在里头妆发,唐敏站在外屋,方卸去斗篷,大太太走了进来。
大太太见唐敏已经在屋里头,也是诧异,说道,“三太太来得早。”
“大太太。”,唐敏冲着大太太点了点头,眼睛却落在了正在替大太太卸去斗篷的绘夏身上。
绘夏抬眼看了过来,行了个礼,“三太太。”
“怎的芮芬没来?”,唐敏随口一问。
大太太却是神色微变,“我叫她忙别的事去了。”
“芮芬跟着大太太好些年了吧。”,唐敏问道。
大太太笑着看向唐敏,说道,“她原就是我娘家陪嫁的,进了张家就改名了,算起来在我身边十五年了吧。”
“可惜我陪嫁不适应北方,不然我也能像大太太似的留个娘家的人在身边。”,唐敏本有个从小陪着的丫头一块儿进张家门的,可惜那丫头又是吐又是起红疹,适应不了这北方的气候,索性唐敏就让她回了唐家,由老太太做主,指了芮恩来。
大太太笑了笑,“听说老太太去了一趟你们院,你房里的四姨太送去庄子了?还有二姨太也病了?”
就算老太太下了死命令不准说,可到底上下几百口人看着,总是会猜测,唐敏浅笑道,“四姨太得了疫症,会过人的,这才请了老太太去,怕家里人害怕就锁了消息。二姨太嘛,她胆小,就怕自己染上,自个儿吓出了病了。”
唐敏的这一说辞也算是说得通的,大太太也不再多问。
老太太出来时见唐敏与大太太二人站着,示意芮雪端茶来。四太太是卡着点儿来的,瞧见唐敏在了,只说了一句“你倒赶早。”,是一个词也没有问起三房的事情来。
“三太太的账簿都理清了吧。”,张家四房只有唐敏的三房头一回儿过账,老太太就关心些,“统共哪几家铺子庄子,想来也顺了?”
“都顺了,等过了年我再去会会几个管事的。”,唐敏答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面色如常也不知她是个什么心思。
“三房的六姨太这几日就要入门了,东西都打点了吗?”,老太太又问。
唐敏这几日除了看账簿,就是安排人修葺六姨太的屋子,因着老太太重视,收拾的也是仔细。
三房要纳妾自然是整个张家的人都知道了,只是没人知道是哪家的。
如今老太太在台面上提起,大太太与四太太就忍不住要问上一嘴。
大太太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四太太也说,“听说老太太看上的是位学识极好的?”
这也是四太太听院里几个嚼舌根的婆子说的,偏是老太太捂得紧,院里的人不知猜了几家去了。
“宋家大姑娘,名知意。”,老太太缓缓说道。
众人愕然。
宋知意,那个全京城最有才名的贵门嫡女,怎么...
大太太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的唐敏,心里竟有一丝同情起唐敏了。
若论姿色,唐敏自是在宋知意之上,可是才情家室,唐敏倒是逊色几分了。
“她是个极其傲气的,怎么来咱们家做小的了?”,四太太有些奇怪,宋知意在京城的待嫁女中也是出挑的,若是说不足,只有年纪大了些。
“她父亲落了灾,知意没得出路,我便把她收了进来,反正从前三爷与她也相识。”,老太太说话时,眼睛瞥了瞥唐敏。
唐敏就像是听着别人的事一般,不见一丝表情,唯有听说宋知意与张三爷从前相识时,眉头微微一蹙,只一下,又恢复了常态。
大太太与四太太了然。
请过了安,唐敏跟着四太太一块儿走了出去,外头的雪停了,院里的人正忙着清雪。
“我还猜了好些个姑娘家去,没成想竟是她。”,四太太说道,“原来她父亲落灾了。”
唐敏只知京城里的人都是错杂着关系的,可却并未去了解过,四太太不一样,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自是知道其中的事儿,“她父亲是什么官阶?从前他家与张家很要好吗?”
“她父亲是御书阁的管事,官二品,是皇子的书大夫。”,四太太说着,“从前老爷子与他父亲同窗过,算是旧识,她与三爷也玩得好。”
“那三爷与这位宋姑娘是青梅竹马了。”,唐敏问道,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这原本也是好姻缘的,倒是叫我横叉一脚了。”
“张家三爷早就定亲的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你哪里是横叉一脚?”,四太太接过芮梅递来的手炉,轻笑着说,“不过那姑娘聪明着,你见了就知道。”
“是吗?”,唐敏笑道,“对了,昨个儿四太太叫绘英来看望二姨太,真是有心了,她不过就是吓着罢了。”
“绘英?”,四太太显然一愣,缓过神来笑着说,“二姨太胆子太小了,要我说就是见识少。好了,我回去了。”
“四太太好走。”,唐敏目送了四太太走了一段的路程才转身往三房的方向走去。
芮恩紧紧地贴在唐敏身后,压着声音说道,“四太太好像并不知道绘英去了咱们三房。”
“大抵是她事忙,忘记罢了。”
芮恩点了点头,又道,“说起这位宋姑娘,其实她早就芳心暗许给了三爷,张家的人都知道。”
唐敏的脚步一滞,抿了抿嘴未作声。
芮恩以为她是想再听下去玩,于是又靠近了几分,轻声继续说道,“宋姑娘在三爷出去前常来府邸与三爷品茶什么的,到了婚配的年纪她也不肯去相看。宋家老爷问她是否有了心仪的人,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后来宋老爷急了,就指了一门,她倒是到三爷面前来哭,一味寻死,不是心里属意三爷是什么?如今家道落了,也是肯低头来做小的了,心里不定美着呢。就像四太太说的,她聪明着呢,您看看还没入门呢,老太太就偏袒着。”
“芮恩。”,唐敏头一回儿这么沉声与芮恩说话,芮恩不禁有些不知所措了。
“太太?”,芮恩看着唐敏不大好的脸色。
“你在张家这么久了还是记不住规矩吗?”,唐敏转头看向芮恩,好看的眼眸里竟有丝恼怒,“不得议论主人家是定要紧的规矩,别人院的我是管不着。你是我身边的一等侍女,这话从你嘴里出来,外人看来便就是我说的。六姨太就要入门,也是半个主子。既是主子,你就不能拿着主人家的名声去说事。”
芮恩垂下了脑袋来,心里打着鼓,这样的唐敏是从未见过的。
唐敏过了会儿,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往日里我心疼你们为奴为婢辛苦些,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万不该忘了规矩,今日这事儿就罢了,往后可不能再这样。”
“是,太太。”,芮恩轻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