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起,晨曦中,几道黑影划破长空,朝圣地方向疾飞而去。黑影越过圣山,降落在一处石崖旁的草地上,是五头体型庞大的苍头鹰。鹰身高两米有余,利爪坚喙,头颈处一圈金黄披针羽毛,双翅深褐似铁,收敛静立时,宛如披袍帝王,一双锐目更是端倪天下。
鹰背上跳下来五人,为首的是一青年,国字脸,剑眉星目,红发微卷,相貌堂正,略带威严。他身穿绣金边淡青衫,脚踏鲨皮短靴,腰悬三尺长剑。另四人,一瘦三胖,腰间一色赤铜鞘鬼头斩刀,扇列在那人身后。
这五人是废墟大陆北部偏东,海盗岛之人。为首的是海盗岛的岛主哥达,身后是其得力属下五鹰王中的四人:清瘦、神形精悍的是鹰王老大杜里,矮胖、红发的是杜里的弟弟——鹰王老二哈里,另外两个铁塔般的汉子分别是赐姓鹰王老三黑熊、赐姓鹰王老四铁木。
昨天傍晚,哥达正忙碌之际,收到一金牌信使送来的急信,打开后只有四字:命危,速来。字,是把兄弟敖无双的亲笔;信,是大陆上信誉最好、速度最快、佣金也是极高的鼠帮金牌信使所送。见信后,哥达火急招来手下五鹰王,不及安排岛上诸事,带人驾鹰直扑圣地学院。
敖无双是哥达的结拜兄弟,三年前,两人在圣地学院进修时结识。敖无双嗜酒如命,哥达身为海盗岛少岛主,对酒也极为讲究,两人因酒结缘,成为异姓兄弟。当初结拜时,哥达心里明白:敖无双和自己结拜,多半是冲着自家岛上所独产的朗姆酒。对此,哥达也不在乎,敖无双性格豪爽,为人义气,还是四大宫之首——大龙宫的宫主,和他结义不掉价。两人唯一的争执是谁大哥谁小弟:哥达年长几月,敖无双非要以武功高低而论,两人各持一词,互不退让。最后,敖无双提出用一场赌局解决纷挣,赌局是:谁先偷得同在圣地学院修习的凤凰宫宫主斐彩衣的亵衣,谁为老大。结果敖无双轻功高,跑得快,斐彩衣又和他交好,哥达输的冤枉。更可恨的是,斐彩衣为这事追杀了哥达小半年。凤凰宫以轻身之术闻名,哥达的遭遇可想而知。
哥达和敖无双两人因朗姆酒糊里糊涂地结了义,哪知在学院修习的三年间,两人越混越熟,越混越对脾气,真的成了生死之交。不过,哥达对当年的赌局心有怨念,敖无双虽以老大自居,哥达只管他叫“大虫”——他是大龙宫宫主,大龙不就是只大点的虫子么?
四年圣地学院修行的最后一年时,海盗岛发生变故,老岛主急急忙忙招回哥达。此举对圣地大不敬:学院四年进修中,两年修行,两年护卫,这是规矩。但事出有因,圣地三老并未过于计较。
圣地学院最后一年的修行,哥达未能完成,但与敖无双的交情并未断绝,他常派人给敖无双送去家里珍藏的极品朗姆酒——“血色妖姬”。敖无双也借着“圣地学院卫头领”的名号,给海盗家族行了不少方便;有任务外出时,亦趁机溜到岛上找他喝酒,两人交情日深。
如今这只“大虫”在临近修行结业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不要命了,去撩拨这大陆第一强者“大虫”?谁又能让他“命危”?是以收到他的急信后,哥达火烧火燎地带人驱鹰飞往圣地。
几人连夜赶路时,哥达在手下五鹰王头头杜里的提醒下,发觉自己匆忙之际,未能向老父及妻子告知去向,在让鹰王老五——山姆回去禀明原委后,心中稍慰,接着又替结拜兄弟担忧起来。
一夜飞奔,天亮之际进入圣地地界。
圣地位于废墟大陆中央,和明王国、丰饶国、狼王国及大龙宫地界接壤,四周是连绵的高山,一条大河穿越峻山,奔涌东流。
传说,千余年前,有一位老神仙来到此地后,观望一番,叹道:“四方气势所汇,当兴。”后来,老神仙创办的势力落地于此。自那之后,不断有寻求庇护之人寻来,汇聚众山中的谷地,沿大河两畔而居,由荒渐繁,时至今日已形成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邦。
老神仙创立势力的初衷,是为了抗衡鬼族,有涤荡妖邪,广施圣泽之意,因此,人们对这里皆以“圣”相称,圣地、圣山、圣水河。
圣地辖地方圆百里,众山环绕的中央是圣城。圣城以圣水河为界,划河而治,分为东、西两片城区,各区城主由城民推选、圣地三大长老册封,管理日常。西城区人口密集,最是繁华,废墟大陆最高权力中心——圣殿,即在此区。
圣殿位于西城区北的神仙山山脚,面南背北,凿石为基,依山而立,在历代的修缮之下,其建筑愈加宏伟,气势磅礴。
圣殿殿内根据用途不同设有政事厅、军卫厅两大主厅,另有宾客厅、圣医厅、史料厅等诸多偏厅。殿外是宽阔的箭地,三堵高耸的卫墙相围,墙外引圣水河之水绕墙而流,吊桥前方是一条宽阔的跑马路,直通西城区。
圣殿身后,山腰缓坡及周遭的谷地上错落着众多院舍,圣殿骑士及殿内杂待之人居住在这里,闻名大陆的天马苑也座落在其中的一处谷地。在临近圣殿的几处峭崖上,另各立有楼阁:曜日阁、皓月阁、星辰阁。历来圣殿三大长老皆起居于此。
圣水河对岸,与圣殿隔河相望的,便是大陆最高学府——圣地学院。
飞过圣山,哥达率众降落,稍作休息,也梳理下头绪。可眼望前方的圣城,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眼东方,一轮红日透过峰间洒出几缕金光,驱散着圣城上空的晨雾;远眺圣城,透过薄雾,可见贯穿城堡的圣水河两畔有人来往。哥达捋了捋头发上的露水,猛然想起今天正是“奉天节”。
废墟大陆每年的大轮月七月七日被定为“奉天节”,这一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劳苦百姓,皆早起沐浴、斋戒,拖家带口把贡品洒下河流,意为供奉龙神,祈求福祉。此时,透过渐以疏散的晨雾,依稀可见城中虔诚的丑人们,早早地沿圣水河抛洒着贡品。
身后,鹰王首领杜里看向山下远处的圣城,问道:“老大,他不会真有什么事吧?那货可是大陆第一强者,没事谁去招惹他?”
哥达听了,未答话,想了想事情的前前后后,猜不出究竟,心中烦闷。一挥手,待要率众动身时,望见一头秃鹫流星般直扑西城区。凝神细看,见鹫背坐一老者,怀抱一少女,那少女似是昏迷不醒。
四鹰王也发现秃鹫,只是四人与灵兽契合较差,仅略微激发敏捷之力,未能秉承苍头鹰的目力所长。杜里咂咂嘴道:“这畜生不是找死么,敢飞圣城?”对于外来不明凶禽擅闯圣城,一律强驽射杀,这是规矩。
哥达道:“是万毒王!”眼见那秃鹫避开城卫的劲弩,飞越西城区,向北而去,逐渐化为一黑点。
杜里道:“万毒王?”哥达点点头,心下纳闷,老东西被毒坏了脑子?看样子是飞向圣殿,守护圣殿的骑士可不是城卫那般摆摆样子,他的灵兽秃鹫怕是难保了。万毒王虽然名声较差,可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何事让他急到拼死不要灵兽也要飞闯圣地的地步?
哥达跃上鹰背,想起万毒王怀中的少女,心道,怕是他女儿性命危急。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带四人驱鹰来到东城区。
到了城卫处,跳下苍头鹰,哥达见城里城外并无异常,心里稍安。上前出示了信印,说明相访学院旧友。他在学院里修行时,担当了一年有余的圣地学院卫,城卫处的卫兵大都相熟,是以未受为难。城门卫看了信印,略为盘问,让几人寄了苍头鹰,放行进城。
一路行来,哥达几人见城里处处是节日的喜庆祥和之气,不见异常,再想到敖无双之危,不由地面面相觑。杜里找了家行兽坊,租借了五匹快马,五人驱马直奔圣地学院。
正当几人离开城区,奔往学院时,身后的圣城渐渐地开始热闹起来。城中居民纷纷离家而出,一边沿河抛洒贡品,一边看着杂耍,慢慢地汇聚到城中央圣水河两畔的坛场。坛场沿河处两城区皆搭建了彩棚,面河而立,正午时分“斩鬼祭天”便是在那里举行。
与往年一样,西城区的彩棚只是用木头简单地搭造,棚顶遮阳的树枝也未加修剪,显得有些草草了事。对岸而立的东城区彩棚,就显得颇为用心:全是由粗细相若的铁桃木去皮搭建;棚架外侧悬挂着彩锦,锦上绣有勇士屠龙、火海除妖、仙女降福、朝拜圣天等诸多精美图案;棚台上靠后壁处,有三把锦座雕龙木椅,椅前两张几案,上摆精美茶点、果品。
两处彩棚台下,各摆放着九面大鼓,黑铁桃木鼓身,半人之高,朱砂相涂,大红鲜亮。鼓面绷着整张鳄皮,径约一米。鼓前,是一片宽敞的空地,空地河沿处,各伸出一段木桥,木桥连至河中央的祭天刑台。
祭天刑台的基柱是四根黑铁桃木,合抱粗细,深插河底。台面是由浸油木段拼成。台面中间,顺河方向,间隔排放着两座崭新的断头凳。凳面各有三尺见方,皆是整块寿桃木打造,未经打磨的凳面轮纹上,锯齿毛刺密簇针立;凳面中央,树心裂纹状如沟壑。
在断头凳旁的两块试刀砧木上,各立一把半人多高的行斩刀,日光下,雪白的刀刃上迸射出烁人眼目的光芒。
东城区城主,徐福,一大早就来到了彩棚,指挥人手忙里忙外。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或者说是亦忧亦喜:忧的是,主持祭天仪式的二长老皓月,座临对岸,自己这边,只派了圣地学院的院长王俭前来,孰重孰轻可想而知;喜的是,刚才城卫军二首领木花达来报,说是有人驾灵兽飞闯西城区,直奔圣殿。
待木花达退下之后,徐福心里盘算:“守卫不力这一罪名,任天明这老东西怕是逃脱不了,不过,他向来和皓月二长老交好,怕也治不了什么大罪。”想来不由地心下索然。
西城区油水之富庶,比起他这里来说是天差地别,那里,一直是他眼馋心痒的一块肥肉。西城城主任天明虽不善世故,可依仗着任家祖上世代对圣地尽忠的积荫,把城主之位把持得牢牢的。想坐上西城主的位子,只能期盼任天明出了差错,革了职,自己暂管东西两城,如此以来,在另行推选新城主之前,便有腾挪的余地。以自己历年积累下来的家底来说,不怕这块肥肉跑了,城民推选?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徐福盘算一番后,叫人去喊儿子徐达前来。徐达,东城区城卫大首领,天赋一般,花钱的本领却是极高,成日里狐朋狗友、沾花惹草地,令徐福颇为头痛。不过,徐达和圣地骑士首领空大天的关系不错。圣殿骑士共有十位大首领,以血力排座次,取排名首领姓名首字顺序为——庄木清风空,花藤水凡龙。空大天排行老五。徐达的那头灰翼天马,就是空大天帮忙给驯收的,至于儿子为此砸了多少黑金,徐福并不心痛。
好半天,徐达骑驾着灰翼天马匆匆而来,下了马跳上棚台,见过父亲。徐福摒退下人,坐在椅上问道:“圣殿今日何人轮值?”徐达挠挠头道:“这我哪知道。听说大天被调到血眼湖防区,好长时间没见着他。“徐福道:“今早有人驾兽闯西城,直奔圣殿,你知道么?”徐达惊愕道:“敢闯圣地?反了天这不?我,我弄死他!——不过,爹,你说闯的是西城区?关咱屁事!”
徐福看着儿子身上凌乱的绸衣,心想,这小子八成是刚从哪位花姐那儿爬起来,不由地气道:“都这么大了,收收心,干点正事!去,花点钱,把这事的前前后后打听清楚!空大天是个莽夫,不必深交,多和三大首领套套近乎。”看着儿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徐福知道指望不了他太多,心烦意乱地挥手让他自去。儿子走后,徐福想了会心事,待见河畔城民渐多,忙起身安排诸多细杂事务。
西城区城主府,城主任天明焦急地在宾客厅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把眼撇向正座上的皓月二长老。他就是想不明白,谁吃了狼心龙胆竟敢飞闯圣城?在历代圣地长老的积威之下,废墟大陆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圣地的规矩?自己在位二十多年来,从未有人敢破此例,就算是诸国王候到此,也莫不是先行禀备,方才通行。万分火急?在他看来,只要圣地在,圣地三大长老在,没有什么事是急不可待的。
座椅上皓月二长老,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你不用看我,再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大长老坐阵圣殿,你担心什么?”
任天明停了脚步道:“近年来每次面见大长老,总觉得他对我态度有些隐晦,这令我心有不安。我想不通,这些年来我到底是哪儿做错了什么?二长老,你是不知道,西城主这位子,我坐得可是提心吊胆,生怕稍有疏忽,惹怒于他。可如今......”
皓月二长老道:“不用担忧,安心准备祭礼就行。不过,近来大长老的脾气我也摸不准,想来是临近血月之战,心烦意燥吧。你不用看我,现在我可不去触他霉头。”说话间,府上管家阿福前来禀报,说是城里三大家族族长,前来拜见二长老。
任天明听了,忙准备出去相迎。走至厅门处,他回头问道:“二长老,今日圣殿轮值是哪位首领?”
“老四,风扬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