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哥达口干舌燥,起身寻水喝。窗前月色朦胧,是半夜时分。揭开绸被,猛然见到身旁几位女子,白花花的一片,正自熟睡!
哥达大吃一惊,抬头环视周围:红粉罗帐,满屋粉香。他呆若木鸡。好半天回过神,努力回想之前的事:东荡城,酒馆,和无双拼酒。酒好像是叫“老根烧”?胖胖的酒馆老板......然后,就没了然后。
无双这家伙把自己扔在了花娘的房里?哥达蹑手蹑脚地穿了衣服,提着长剑,出了房门。顾不得找水喝了,径自来到楼下屋外。
月光之下,一间小院,朱门如脂,幽竹摇曳,花蔓攀墙,身后是一栋五结双层花楼。哥达一脸悲愤,转身朝着花楼大声吼道:“敖!无!双!!!”运满血力的怒吼声,震得窗棂簌簌作响,不多时,周遭屋舍烛光渐起......
敖无双和哥达抵达魔花岛时,已是傍晚时分,红日西沉,海面上金光蛇舞。飞过花瓣卫岛,两人在花心岛的一处高峰落了下来。落脚处是一处悬崖,崖下云迷雾绕,深不见底。
魔花岛位于大陆之北,偏西之处,由四个岛屿组成:三个花瓣卫岛各占一方,围着中间的花心岛。花心岛上峻山林立,危崖错峙,通往岛中央众山怀抱中的夜莺女王殿,只有一条水道,并且水道极窄,两船并行就显拥挤。
两个朝山下望去,水道通往岛屿的尽头处是个港湾,湾里泊着十数条大船。此时,岸边有几人正从一条靠岸的双桅船上搬卸着货物。港湾附近的山脚罗立众多木屋,两人脚下的这座山峰山脚处却是几座楼阁连在一处,不像王宫那般宏伟,也颇有规模。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里恐怕便是夜莺女王殿了。哥达一言不发,运转血力向山下急奔而去。由于昨晚花娘之事,哥达自早上出发之后,一直赌着气,一路上没说几句话。敖无双自知理亏,不敢过多招惹他。此时见哥急奔而去,知道他还未消气,也知道他一直为三年前的老大之挣憋着气。因此,有心让他先行一步,自己则慢悠悠地溜达下山。
一路行来,满眼皆是绿树奇花,处处莺鸣鸟语,不由地身心舒畅。行至山腰,下了几层坡,穿林过岩时,鼻中隐约嗅到酒香之气,敖无双精神一震,闻着香味寻去。转过一片乱岩,眼前豁然开朗:倚崖处立着一间木屋,屋前一片空地,空地上种着药草、菜蔬,院子四周茂林丛立,一老者正在菜地里低头侍弄。敖无双有些尴尬,待回身相避时,老者抬头望见了他。
敖无双闻那酒香就是来自这里,便笑着上前打着招呼:“小子一时迷路,惊扰了老伯,还请勿怪。”
老人头发斑白,在脑后凌乱扎束,一身布衣,裤角微卷,面色略黑,满是沧桑。他起身看着敖无双问道:“小友是何人?为何到此?”
敖无双见老者一身老农打扮,无意妄言相欺,说道:“来岛上寻人喝酒,不想被您这里的酒香所引,不觉误闯,请勿责怪。”老者笑道:“你这鼻子倒是灵。不过,你来岛上所寻何人?老夫为岛上诸位大王配制药酒,常有往来,说不定认得。”
敖无双走上前笑道:“我找夜莺女王讨酒喝,听说她藏有‘百年心血’。饮者未尝此酒,虚度一生。是以厚脸相扰。”
“你认得夜莺大王?”
“从未见面。”
“你哪里人氏?看你仪表不俗,必定是一方人物。”
“小子大龙宫敖无双。”
听了,老者脸色一变,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大陆第一强者,大龙宫宫主?”敖无双盯着老者道:“正是。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老者脸色恢复平静,道:“老夫嗜酒种菜之人,名不足道。不知敖宫主远道而来,究竟所为何事?须知夜莺女王心狠手辣,反复无常,贸然前去,恐怕对小友不利。”敖无双道:“真的只为‘百年心血’,别无他事。”
老者想了片刻,说道:“既然为酒,老夫这里有坛好酒,不次于‘百年心血’,小友可有兴趣陪老夫喝上一杯?”敖无双忙道:“求之不得。”老者转身回屋,不多时,从屋里搬出方桌、木凳、酒杯,一碟酒豆,两人坐下。
老者端一酒坛道:“敖宫主此番有福了,这坛酒今晨刚开,正待晚间独酌,你先前所闻酒香,便是它的醒发之味。陈年老酒深埋入地下,如同沉睡,开封立饮,泥土浊气与酒共饮,暴殄天物;有如美女,酣睡醒后,口水横流,眼垢如泥,发乱神迷,何美之有?故醒发之后,浊气尽去,方能品到其中之绝妙。”说着,给敖无双倒了一杯。
敖无双见那酒,浓似蜜,色暗红,还在坛中已闻醉人浓香;甫出坛口,一股馥郁、清洌之香直透心肺,令人神醉。
敖无双以手拍膝道:“好酒!未饮入口,色香足以令人迷醉。”待小口品饮后,叹道,“入口绵和、清冽,饮后通泰,回味无穷。”说完一饮而尽,咂嘴沉醉。待放下酒杯,望向老者。老者不理,自顾自地剥豆而食。
敖无双心痒难耐,抓耳挠腮,正想自已倒酒,听老者说道:“敖宫主这‘百年心血’已经喝到,不如就此离去。做人得一足矣,不要贪得无厌!”
敖无双讪笑道:“一杯也是一,一坛也是一,还是一坛足矣为妙。”见老者不加理睬自顾斟饮,不由地恼道,“老人家,请人喝酒哪有如此请法?这不是要我的命么?”老者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先前请你喝酒时不是说过‘小友可有兴趣陪老夫喝上一杯?’正是一杯,何错之有?”
敖无双两眼微眯道:“你说这就是‘百年心血’?老人家,你到底是何人?有话不防直说,我敖无双来此并无恶意。”老者嗤笑道:“就算你有恶意,又能如何?不过,我深信敖宫主为酒之言,如有他谋,不会为酒动怒误事。”
敖无双急得手指乱挠,道:“老人家,你想怎样?您也是好酒之人,应该深知这尝而不得之苦。”听言,老者一脸怒意,放下酒杯,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敖家也该尝尝这不得之苦!”敖无双脸色一变,豁然起身,冷冷道:“你究竟是谁?”话音刚落,只觉一阵眩晕,站立不稳。
老者慢悠悠地说道:“酒中加了一滴千年酒母,任你血力再高,也得昏睡几日!”闻言,敖无双“扑通“昏迷过去。
见他晕倒,老者撮口清啸。不多时,上来一中年美妇。女子见地上躺一男子,问道:“爹,他是谁?”老者一边喝着酒,一边道:“你最恨谁?”
女子沉默不语,闻那酒香,自去屋里拿一酒杯,坐下后倒满,问道:“加了酒母?”老者点了点头,女子一饮而尽。老者开口道:“敖无极的儿子,敖无双。”女子听了,愕然看向敖无双。
“说是来魔花岛讨‘百年心血’喝,看似不假,好像也不知你的身份。人,交你了。”说完,老者夺过她手里正在倒酒的酒坛,看了她一眼,提着坛子往屋里走去。中年美妇呆呆地看了敖无双一会儿,不由地苦笑,上前托起敖无双的后颈,拎他向山下飘然而去。
来到山下楼阁,进了屋,把敖无双扔在床上,调了一杯解酒药,扶他饮下。不多时,敖无双醒来,见躺在绣床上,屋里香味迷人,是间闺房。一女子站在不远处,面向窗外。
敖无双摸着头,下了床,不好意思地问道:“这,这是哪里?”
女子头也未回道:“你找夜莺?”
敖无双道:“正是。”
女子转身道:“娶了夜莺,管你一辈子‘百年心血’喝,如何?”说此话时,触及心事,不由地心酸。
敖无双听了,吓道:“啥?喝个酒,还得娶你?”见那女子鬓发如云,肌白胜雪,一双细凤眼格外妩媚,眼角虽微有皱纹,仍不失勾魂之魅。
女子脸色一红,嗔怪道:“没大没小的!叫我莺姨。”
“夜莺女王,莺姨?”敖无双觉得这魔花岛之行真是不可思议:一个老头给人喝酒,说一杯就一杯,还算计自己,听他那意思,对敖家还有怨恨;夜莺女王给酒喝吧,还得娶她,又怪自己没大没小。可让自己叫她“莺姨”,这是怎么回事?他脑袋都大了。
女子见他一脸呆相,越看脸色越是柔和,这可把敖无双给吓毛了,他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床上,急道:“我喝酒从不卖身,您饶了我吧。”
女子啐道:“想什么呢!和你爹一个样,胆小的酒鬼!”
听她说起老爹,敖无双想起先前老者的怨言,问道:“你认识我爹?”见她脸色微红地点点头,不由地醒悟道,“莺姨?你,你是我爹的相好?!”
女子涨红了脸,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此时,窗外传来一声莺鸣之声,凄厉,尖锐。她不由地脸色微变,道:“又要叫人砍脑袋,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
敖无双一惊,脱口道:“哥达!”
“你朋友?”
敖无双连连点头。
女子想了想说道:“我是你爹的......朋友,莺歌,叫我莺姨就行。刚才那鬼叫的,才是夜莺。有副好嗓子偏偏怪叫,真叫人恨不得毁了它。”说着走到房门,招手道,“跟我来,想救你朋友,不要多说话。”
敖无双跟着她下了楼,穿堂过廊,好一会儿来到一处大厅。大厅左右各是数十把座椅,已有几人坐在上面。厅外不时有人急步走进,寻位坐下。厅角几处火盆,把宽敞的大厅照得通亮。厅北正中,一把宽大的座椅上,一女郎正慵懒地斜依其上,一身立领鹅黄缀边大紫裙袍,雍雅高贵。
敖无双看向那女郎的面容,心肝不由地狠狠地颤了一下:艳美绝伦!脸如凝脂,肌肤似雪;一双凤目,流转间让人不觉随之而动;玉手托腮,指甲修长,上着紫色,更显妖艳。细看她的长相,眉眼之间和莺姨两人有些相似,只是更为年轻,俏美。
莺姨看他模样,小声道:“怎样?娶了她,如何?”看他脸红窘相,笑着带他在厅首一旁坐下。女郎见两人进来,瞟了一眼,也未说话,只是翕动了下鼻子后,面现恚怒。
不多时,陆陆续续来人坐满两侧,椅后也站着不少人。看人到齐,一黑发飘逸的青年走上前,在女郎耳边轻说几句。女郎点点头,看往厅下,目光一扫,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青年退下后,女郎开口道:“马小六。”说着凤目如刀,直射厅角人群角落中一人。
那马小六浑然不知,正低着头,直到后面有人捅了他几下,这才醒悟:敢情这是叫自己!忙支吾道:“在。”
“出来说话!”
马小六不甘情愿地低头走了出来。他头戴毡帽,身罩轻甲,斜跨着刀,脚踏黑靴,出来后低头拱手行礼。
敖无双仔细一看,吃了一惊,那不是哥达是谁?怎的成了马小六。
哥达也是心里连声叫苦。下山后,不是得偷夜莺女王的亵衣么?总不能明目张胆闯进去是不?想来想去还是得先想个法子混进去。他趁人不备,敲晕了码头上一闲人后,拖到林子里,换了他的衣服,缠了头巾,戴了毡帽,把自己的长剑和衣服包一团,放在一棵老松树下的草丛里。利落之后,正想往那高耸楼阁那儿混去时,听到莺叫之声。见人都往那楼走去,他也跟着来了,想窝在人堆,先探个虚实。谁知这夜莺女王上来就点名,好死不活的,叫的正是自己打晕的那个什么马小六!真是气人!
夜莺女王剔着指甲问道:“歌声起,人头落。你说,今儿,砍谁的头好呢?”
哥达抬头瞄眼女王,随即发现无双竟然大模大样地坐在下首,他惊诧道:“啊?先前那鸟怪叫声能算是歌?”
听了他这话,大厅精彩起来。中年美妇莺歌姨,噗嗤一笑,接着掩口偷乐不已。两侧坐着的大王和站着的小喽啰们,无不脸色大变:岛上这两个女魔王,性子反复无常,又都喜唱歌,一个嗓音绝妙,却成天鬼哼;一个唱得难听,浑不自知,闻者还得舍命夸赞,谁敢当面说半句坏话?这马小六......
敖无双听了哥达这话,不由地两眼直翻:都在人家的地盘了,就不能圆融一下?就算是实话,你也得看谁问哪!
那女郎——夜莺女王神色更是精彩,凤目眯成一条线,俏脸带煞,贝齿紧咬,皱眉道:“你这是找死?“哥达道:“反正你也知道我不是马小六,那还装个屁!”说着,摘下帽子,解开了头巾,扔一边,一副无赖相。
夜莺女王被他这痞子相气乐了,冷笑着问道:“你闯我魔花岛,是何目的?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哥达看眼敖无双道:“反正是个死,不防和你直说。我和人打赌,来偷夜莺女王的亵衣来着。你是谁?不是传说夜莺女王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妖怪么,你是她孙女,还是女儿?你要是夜莺女王,打死我也不信——这也太妖了吧。“
厅两边的人听了这话,不由地面面相觑,这,这,这下可不是砍头就能完的了事了,怕是要扒皮抽筋,女王才能泄愤!莺姨听了,看向敖无双,是又好气又好笑。敖无双羞得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人丢的!
夜莺女王俏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好半天,她用长长的指甲轻挑着发丝,道:“那就死吧。小骚,赶紧的。”
先前那黑发青年走上前来,拔刀而出,二话不说直扑过去。哥达一见,急忙运转血力,抽刀相迎,两刀相交,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刀险些脱手。错开身,哥达不敢大意,运足血力,回身一刀劈了过去。黑发青年也不躲避,亦是尽力举刀隔挡,“当啷”一声,两刀刀刃齐齐折断。两人急忙跳开,各自退后一步。
这刀就是不行,哥达暗道。他的那宝剑和衣服,正压在码头边上的松树下呢,不过,这家伙血力很是不俗。
青年扔了刀,揉身而上,双拳带风,扑面打来。哥达把断刀向他掷去,血力运至右腿,踢了过去。青年躲过断刀,拳势稍弱,忙避开,闪至一旁,提拳又是直面打来。哥达对这人的血力有所顾忌,在大厅上游走起来,偶尔回攻一两下,探下对方的实力。两人一个追一个躲,你一拳我一脚地斗了起来。
敖无双见那青年血力和哥达不相上下,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危险,当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好一会儿,夜莺女王面色更加难看。见那哥达无赖之极,只是游走相避,她双脚一跺,身子腾空而起,有如鬼魅,转瞬间来到哥达身边,轻伸玉手捏住了他的脖子,稍一用力,哥达慌忙停了手脚,有如鹌鹑丝毫不敢动弹。
颈脉被控,生死由人,哪敢乱动?这妖女是什么身法,是人是妖?以轻身之术闻名的凤凰宫宫主斐彩衣,也没这般迅捷!感觉到颈上受力,哥达忙叫道:“大虫!再不救命就没了!”
敖无双在夜莺飞身而下之时,已激发了血脉,这时,身影一晃,来到她的身边,举起拳头照面打去。夜莺一手捏着哥达的脖子,一手伸出相挡。
“无双!”莺姨急喊,飞身而起,如鬼影一般,拦下了他的另一只拳头。两女手掌一阵透心之痛,迅速传遍全身,不由地连连退后,以卸拳力。借着夜莺退后之机,哥达脱离了她的魔爪,和无双并肩而立。厅内坐椅上的众大王见势不妙,齐齐地站起身来。两名女子甩着手,惊讶地看向敖无双。
莺姨见到他双眼赤红,有如妖魔,不由地心惊肉跳,忙向厅下余人喝道:“全部给我滚出去!”厅下众人正不知所措,听她又厉声喝道:“不想死的,滚!”
众大王小喽啰们心里骂了娘:你们姐妹俩这是怎么个回事?我们退下,可女大王未发话,不能够啊;不退,你又让我们死!这一来一去哪有活路?好在夜莺女王给了他们条活路,一挥手,众人如释重负,麻溜地退了出去。
黑发青年——小骚,站立厅上看向莺姨,她道:“你留下来吧。”又问向敖无双,“你,你激发了血力?”
敖无双心头一惊。以大龙诀激发自身潜能,提升血力,这是大龙宫不传之秘。母亲神志未失之前,屡次严命他不到生死关头,不能轻易激发,可刚才哥达性命被控,由不得他多想。这莺姨如何得知?
再想到莺姨和自己老爹关系,虽然母亲从未和自己说起,但见这莺姨神色,想是别有内情。心中稍有释然,不由地点了点头。
莺姨把眼看向哥达,一双美目尽是杀气!哥达吓了一跳,忙缩到敖无双身后,叫道:“大虫!”这两女人实在太过妖异,自己近七重血力,在人家面前如同幼儿,毫无还手之力,这他么的合理么?
敖无双忙道:“哥达是我结拜兄弟,激发血脉之事,虽未说与他,可知道了也无防。哼,就算天下人知道此事,又能如何?!”
莺姨听了,散了血力,气得直跺脚,颤手指着他道:“你,你,和你爹一个样,自大!自恋!张狂!多情!割舍不清,优柔寡断!不负责任!”
敖无双一愣,我爹是这样的人?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余人也是莫名其妙。夜莺女王问道:“他到底是谁?”莺姨看了眼她和那黑发青年说道:“小骚,你陪......你陪这红发小子在这坐会儿,不准打架!你俩随我来!“说完,领着夜莺女王和敖无双向厅后走去。
厅内,小骚看向哥达,围着他一边打着转儿,一双细凤眼一边上下打量着。哥达有点发毛,忙道:”女大王发话了,不准打架!“撇身溜到厅角,远远地找了把座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