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南山放了铁非花,因为铁非花是条汉子。
敢为受害百姓行剌知府,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的事,这是一件行侠仗义之事。
仅仅如此,隗南山自然不相信,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王法,至少也要去查一查受害百姓的真假,才能断定铁非花之为,是个人恩怨还是大义,如果是个人恩怨,隗南山定会抓他,但如果是民族大义,这样的人万不能抓。
朝代都要换了,谁还顾得上太平府上的一个剌客?
隗南山这样想着,小人物就应该有小人物的生活,再办几件案子,就回到西城县,和白霓裳过普通的日子,如果战乱,就带着她远走高飞,躲到没人的地方去——他也想过望月秋,但那姑娘太有心计,留在身边恐怕是祸害。
燕王要造反,这是多大的事啊,大得比天大,谋朝篡位,真要成了,天下还是原来的天下,但日子却不是原来的日子了。万一不成,天下还是原来的天下,平头百姓还是原来的日子。
隗南山想不出燕王要造反的原因,但铁非花说得像真的一样,还歃血为盟,盟书却被马追风盗走。这马追风惹了天大的祸事,怪不得朝廷四处捉拿。
“太了要找盟书,只要找到了,燕王就完蛋了,令刑部尚书李朝圣亲自督办此案。”
要不是说出马追风,隗南山根本不会相信铁非花所说的。
这么大的事,铁非花告诉了隗南山,隗南山却不能说,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隗南山决定到马家村走一走,亲眼看看铁非花所说的那个被江怀安镇压的村子。
马家村,太平府外二十里,一个上千人的村庄,富庶,胜产美女。
重男轻女的时代,马家村却以生女为荣,一但有人产下女婴,就会鸣放鞭炮,亲戚朋友前来道喜,亭长会前来记录在册,并报与县衙,待每年朝廷征用或选用,能选上的人家,就会得一大笔钱,而前往宫中的姑娘们,真要是出息了,也能光宗耀祖。
可惜的是,马家村历经了多代送女,却无一贵人。
事实上,长得好看的姑娘,到了知府手里,会进行挑选,好的就留了下来,或是送与朝中大臣,真正参与选美的并不多,宫廷的官员也不会傻到将平庸之女送到皇帝面前。
靠着姑娘们,马家村也因此而富庶,闻名太平府。
“客官,你是官家的探子吗,问东问西,咱们马家村的姑娘,十四岁以上的都给带走了,哪还有姑娘,年年要年年走,村子里的男人都娶不上媳妇,眼年就要绝种了,你就别打听了,官家三天两头的派人来打听,谁家还敢藏着姑娘,花名册不都在官家手上吗,哪家的姑娘长大了,都有数。”
路边,一位老丈诉着苦,一脸的警惕。
等到天黑,隗南山才摸进村子,找到铁非花所说的人家,住得偏僻,亮着油灯,一对中年夫妇吃了饭,男人便将一竹笼拎着,上了后山,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山洞前。隗南山悄悄跟随在后,走到洞前,仔细一听,那里面竟然藏着几个姑娘。
“快吃饭,明儿铁大侠就来带大家走,走得越远越好,不然就沦为官家的玩物了,你们啊,出去了也不要想爹娘,等成了家,带了信来,报个平安。”
姑娘们一听要走,眼泪花花转,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得轻声抽泣。
出了洞不远,隗南山便将那男人截住,打听了由来。
山里的杨氏是马家村的少姓,也就三兄弟,不愿将女儿为奴,有身孕时就不让女人出门,也不报亭长,偷偷生了下来,是女孩就女扮男装,遮不住了就住进山洞,村子中有人察觉了此事,告知了亭长,就要报到知府,幸好铁非花杀了亭长和村中告密之人,并答应带姑娘们逃走。
“大哥,你就那么相信铁非花的话吗,万一他要是人贩子,姑娘岂不受了罪。”
“我们也想过,可谁能为不相识的人去杀人,这铁兄弟是个侠客,他去寻银子了,明儿一大早就会来。”
“官府要是查下来,得知此事,你全家岂不要遭殃?”
“世道如此,又能如何,以前选女,还会给一大笔银子,那江阎王上任后,一个姑娘就给五十两银子,也不往宫里送,把姑娘们送到官老爷们的府上糟蹋,当奴隶使唤,咱们就只是庄稼人,只想过平凡的日子,可还不至于卖儿卖女,要不是江阎王,咱也不会让女儿们远走他乡,你要是官家的人,我也拿你没法,但别害了铁兄弟。”
“放心吧,此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你就是我们杨家的恩人,请受我三拜。”
“大哥请起,使不得使不得。”
出了马家村,隗南山快马加鞭赶回太平府,正要回方家,走着走着,心里不是滋味,想不知江怀安拿着俸禄,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居然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越想越生气,就来到府衙后面,翻墙而入,寻了账房之处,翻窗而入,撬开一把锁,拿里木盒里的银子。
重返马家村时,已是寅时,正遇上铁非花带着众姑娘出了山洞,见隗南山拿了银子来,铁非花自是感激,将其拉到一旁。
“你就不怕我是人贩子,把这些姑娘都卖到青楼大赚一笔?”
“你要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杀亭长了,更不会剌杀知府。”
“我犯了这么大的罪,你不抓我,反而帮我,倒让我另眼相看了,你年长于我,日后我就叫你隗大哥吧,今日相助,日后需要兄弟,尽可使唤。”
“你还没告诉我,马追风到底在不在太平府?”
“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吧,家师正是马追风,他老人家在太平府,待查清冒名作案之人,才会离开,我送这些姑娘到北边,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你要找我,就到福来客栈。”
“马前辈也在那里?”
“不在,家师行踪诡秘,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他要找我的时候,自然会现身。”
“那我等铁兄弟回来,再拜会马前辈。”
“你是捕头他是贼,要见他,恐怕得要缘分,多谢铁大哥相助,我们要赶路了,后会有期。”
“好,一路上多加小心,后会有期。”
隗南山看着铁非花带着姑娘们离开,心情从未如此舒畅,骑上马,在黑夜里疾风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