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出租车,祝安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在司机师傅找钱的功夫,祝安已经搀着张献下了车。
“哪栋楼?”
小区大门口,张献已经安静了很多,只不过仍旧在说着什么,口齿不清,如同梦呓。
门卫看见门口的二人,起身站在门口的,背着手盯着这边。
他认识张献,却并不认识祝安。
祝安注意到门卫的眼神,歉意的笑了笑,手臂从张献的腋下穿过,尽管隔着手套以及张献上身灰色的衬衫,手掌传来的热度依旧让他有些燥热。
“哪栋楼?”
祝安加重了语气,手臂微微用力,张献正从怀里滑落。
“唔——七——”
听则张献的声音,祝安松了口气,几乎是托着张献进了小区大门。
门卫指着七栋大概的方向,祝安来拿没那个致谢,托着张献朝前走去。
只是没几步,祝安便有些气喘,停顿了一下,张献身子软的像一团烂泥,这么下去别说上楼了,估计到楼下自己就没力气了。
“你别乱动,我背你,听到没有?”
祝安偏头看向张献说道,意料之中,张献没有丝毫反应。
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小包挂在脖子上,费了好大劲才将张献背在背上。
“你想喝酒为什么不在家里喝,就算去外面喝,你至少也带个——服了你了。”
“这么大个人了,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喝不了这么多还喝的那么猛。”
祝安窝着火,他很反感那些不知道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人。
背上张献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前所未有的安静,没有挣扎。
“嗯——唔——哇——”
祝安身子一僵,怎么又哭了,被自己说哭了?她现在能听懂自己说什么?
额——
算了,哭就哭吧,哭出来好受一点。
祝安叹着气,问道:“几楼几号?”
“二——二零六——”
时而清醒,时而迷乱。
还好还好。
祝安有些庆幸,可就当走完一般楼体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张献的哭声一顿,接着身子一动。
祝安面色身子僵住,脸色有些发白。
“你——你别吐,马上进门了,忍——忍住——”
“呕——”
一股热流从肩膀开始向下蔓延,背上胸口都是,祝安出门只穿了一件短袖,导致手臂来了个亲密接触。
闻着令人反胃的气味,祝安内心无比绝望。
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祝安欲哭无泪。
佝偻着身子,几乎是颤抖着双手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只是扑面而来的气味,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霉腐味、酸臭味、酒精挥发的气味······
房间的面积大概是祝安公寓的两倍,很宽阔,有一个单独的客厅。
各种颜色的酒瓶横七竖八堆在墙角,沙发上摊着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洗过的衣服,靠近玄关的厨房是腐臭味的来源,案板旁边有一颗发芽的土豆,形状不一的鸡蛋壳散落在垃圾桶周围,有的甚至已经变了颜色。
阳台的盆栽已经枯死,地板上也不知沾染了什么,黑一块黄一块的,开封的零食袋挤满了茶几,虾条薯片凑在一起不知道再商量什么。
祝安眼皮直跳,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不想去看,可那些东西就在那里,不看都不行。
推开卧室门,比起客厅厨房要干净很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床上堆着很多衣服,地板虽然干净一些但也好久没拖了。
闻着呕吐物的气味,祝安主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望着不省人事的张献,祝安内心很是绝望,甭指望她能自己洗澡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脱去衬衫,祝安默念清心咒,可是手掌触及张献白嫩的肌肤,仍旧心跳加快,胡乱扒去张献身上的衣物,调好水温大概擦拭了一遍,吹干头发,扯过一旁的浴巾裹住张献,然后——张献又吐了。
祝安满脑门黑线。
无奈,流程只能再走一遍。
这一次,祝安的心跳没有加速。
但是这一次没有浴巾了,拿起旁边的毛巾胡乱擦拭了一下张献身上的水渍,祝安如同抱着一块烙铁一般急匆匆的跑进卧室将张献扔在了床上。
“你要是再吐,我马上就走!”
祝安恶狠狠地威胁道。
或许是感受到了被窝熟悉的味道,张献身子一动,侧了侧身子,背对祝安,脸埋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松了口气,赤裸上身的祝安又等了一会,见张献没有要吐的意思,步步回头地退出了卧室。
他可不想裸着上身回家,免得被人当成暴露癖报警抓走。
卧室里有洗衣机,但却是塞满了衣物,是洗过没有拿出来的,祝安黑着脸,他感觉张献的家里都能种蘑菇了。
搓洗着衬衫,祝安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裤子没有沾染上。
本来打算直接用吹风机吹干的衬衫的,但是看着脏乱差的房间,祝安却是没有这么做。
将衣物挂在阳台,祝安伸了个懒腰。
有着强迫症的他实在是看不惯这种环境。
今天一整天的天气都很好,晚上还有微风,估计等祝安收拾好屋子,阳台的衬衫也应该差不多干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
用了四个垃圾袋,阳台的晾衣架挂满了刚洗出来的衣服,刷锅洗碗洗的祝安的手都泡白了。
祝安来到阳台,吹着夜风,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衬衫,除了衣摆还有些湿润,穿在身上也不怎么影响。
穿好衣服,祝安视线落在了阳台的盆栽上。
一共有三个花盆,无一例外都已经枯亡。
祝安只认出了其中一人高的一盆,居然是向日葵。
养向日葵的倒是不多。
祝安笑了起来,摘下左手手套,将三个盆栽挨个摸了一遍。
起死回生。
这个能力作用在植物上对祝安的影响微乎其微,所以祝安对此一向不会吝啬。
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生机,绿色随即而来,原本耸拉的向日葵也再次直起了摇杆,只不过依旧低着头,因为现在是晚上。
吹了一会儿夜风,祝安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回到张献的卧室,扯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上去,祝安低着头看着床上的张献,揉了揉眉心。
张献侧躺面朝祝安,眉头紧皱,嘴唇时不时动一下,可能是在梦中同什么人说话,尽管是闭着眼睛,泪水也依然再流。
恋情的结束,张献留下了深刻的伤痛,或许就连她注意到了,只是选择了逃避。
阳台的向日葵长得很高,尽管枯死了,但也能看先前肯定是精心照料的,不然也不可能长得这么好。
一个喜欢向日葵的女生,怎么会让房间这么脏乱?
祝安靠着椅背,左手搓动着右手的手指,频率越来越快,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张献眼角的泪痕上。
就算在梦中,这个女生依旧在哭。
叹了口气,祝安实在是看不得别人痛苦,尤其还是这么近距离的面对。
起身蹲在床边,祝安脱下右手的手套,握住了张献露在外面的右手。
痛苦的情感来的是那么凶猛,深彻,还有愤怒悔恨自责掺杂其中。
仅仅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祝安身上便渗出了一层冷汗,脸色也是苍白无比。
若不是一手撑着床沿,祝安此刻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痛苦的来源是记忆,祝安做的不是抹除那份记忆,而是淡化——抽取大部分,留下小部分。
这个能力是有前提的,对方负面的情绪一定要达到极致,不然会“误伤”,淡化的可能就不仅仅是负面的情绪。
虽然姿势没有变,但张献的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来,表情也不再痛苦,柔和的像一只小猫。
祝安收回右手,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使之不再剧烈震颤。
虚弱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祝安抬手锤着堵闷的胸口,双腿疲软,勉强站了起来,过渡到自己身体的情绪他需要消化。
无精打采的祝安离开了张献的家,出了小区,祝安坐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刚上车没多久,祝安便斜倚着车窗睡着了。
到了公寓楼下,司机师傅可是叫了好一会儿才将祝安叫醒。
回到家里,祝安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可以感知所有人的情绪,无论是负面的还是正面的,也可以替别人消化负面情绪,但唯独他自己的情绪,没有人能帮助他,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消化。
张献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回到了男友分手的那一天。
她哭诉,央求男友不要离开,但男友还是坚持要分手。
她崩溃了。
可就在这时,梦境忽然破碎了,场景、男生的身影如同玻璃一般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
然后她梦到了一片宽阔无边的水面,她坐在岸边的秋千上前后晃荡,两旁是枝叶茂盛的垂柳,她分不清眼前的水面到底是湖泊还是大海。
但是那一刻,她的内心无比平和,所有的悲痛如同过眼云烟随风而散,无影无踪。
这个梦是从分手那天至今唯一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