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外有风吹过来,带着丝丝凉意。
初晓叼着烟,拨通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号。
半晌,对面接通。
“我想你了。”初晓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用语言倾诉恐怕是不够。
对面明显蒙了,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依旧是熟悉的配方。
“是初晓吗?”
江畔其实已经睡了,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猝不及防。
他垂眸,烟雾不断上升,慢慢消散。
“畔畔,我想你了。”
他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叫她畔畔。
“你还好吗?”江畔放低声音,明显在扭转话题。
主要她也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想”?或是“不想”?江畔知道他的套路,不管她说想还是不想,都是在侧面套路她。
而事实上,她的确想过。
但是她不敢承认。
文字游戏。
初晓闭起眼睛,坐在阳台一角,猛的吸了一口烟。
他额前的黑发垂着,鼻梁挺且直。薄唇微启:“学聪明了。”
“再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说?”他有点烦躁,直截了当的问她。
“没有。”她也直截了当的回答,其实她有要问他的。
比如“你什么时候能回学校呀?”可是江畔不能问,她知道,如果她问了,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也是在给他希望。
“没有?”初晓有点失望,随即笑起来:“你没有我有,那我说你听着。”
四周都安静,月亮星星都配合他,乖乖一眨一眨的。
“我很想你江畔,这半个月里我没有任何时候不在想你,总觉得你不在我身边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东西一样。我就想啊,我不在我们畔畔身边,有没有人欺负你啊?你还哭不哭鼻子啊?想我了没啊?”初晓顿了顿,目光朦胧接着说:“可是你好像有点儿没良心啊,都没有想我。是不是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也当做是什么都没看见,可以无动于衷是吗?嗯?”
最后的尾音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可怜又委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传来微微的啜泣声,微微的软软的。
“江畔?喂?你哭了?”他赶紧问。
这天晚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气息,隔着万里。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的情绪才慢慢调节回来,她抽咽着对着手机说:“我有良心的,我想过你的。”
听见江畔的话,初晓愣了三秒,然后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听呗!我忘记录音了!”
她都哭成这样了,初晓还想着录音,真是个变态。
“不要说。”江畔害羞,轻声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他依旧是笑:“你说想我了,是不是代表我追到你了?”
这怎么就算了啊?
这才不算呢。
想他了也不是答应他了。
“才没有!没有!”害羞的没良心小丫头。
“诶诶诶!没有没有没有!你说了算行吧。”初晓可不想再把小姑娘逗生气了。
反正她刚才说想他了!她说想了!
破禁闭,赶紧把他放出去吧!艹!
“你在抽烟?”江畔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不对。
“不准?想你了就抽,都抽没好几十条了。”初晓低笑,像个二傻子。
“别抽了!你这样对身体不好的,这么小就开始大量吸烟以后还得了?”江畔真的不喜欢身边的朋友抽烟。
她出生以前,江爸爸是吸烟的。
后来有了江畔,江爸爸就把烟戒了。
初晓低笑,嗓音勾人极了,生意伴着阳台的风一起吹进江畔耳朵里:“骗你的!抽那多么烟我早死了。”
“那就好,以后也少抽点儿吧。”江畔用手指在被子上画圈圈。
“我可以当做你在心疼我吗?”这么一句话突然从对面传来。
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见他这么说心里忽然就很难受。
这句话好熟悉,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江畔本来泪点就低,“可以当做”四个字瞬间戳中小姑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你别这么说,会有人心疼你的。”江畔压抑着什么,软着声音。
“有人?其他人?怎么就不可以是你呢?”他有点崩溃了。
可以是别人。
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就是不能是江畔对吗?
“不是这个意思……”江畔想解释。
“那你说说,我到底差在哪里?”他打断,脱口而出这句话。
“咚咚咚”
有人在敲初晓的房门:“初晓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开门!!!”
是初父。
初晓起身要去开门,挂断之前听见半句:
“你那里都不差……”
后半句没来的及听清,小姑娘眼睛哭的通红,她说:“是我的问题。”
是她胆小,她不敢。
初晓匆忙挂了电话返回卧室把手机放在熟睡的初宁兜兜里。
三步化作两步去开门。
门打开,初父推了推眼镜:“你在屋里干什么呢?”
初晓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声音慵懒:“睡觉啊,不然还能干什么?和人聊天?”
初父冷哼了一声:“最好没有!初宁呢?”
“睡觉啊,不然还能干什么?和我打游戏?”
“我怎么听见有说话的声音?”初父瞄了一眼里面。
“法律新推出不允许晚上说梦话了吗?”初晓倚着门。
“你给我消停点!”初父瞪了初晓一眼下了楼。
半晌,他拿出手机摁了一下开机键,显示对方已挂断。
在以前亘古不变的漫长岁月里,他从来没有这么一种踹踹不安的感觉。
****
那天之后,初宁再没来过,初晓听说他爸下了禁令,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再来看他。
如此,狡猾的小老头应该是知道了他用初宁的手机打电话了。
此期间他用了好多方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无一成功。
每天起床,吃饭,睡觉。
仿佛一个机器人。
初晓又呆了半个月,实在挺不住了,他再不出去就要疯了!于是他决定越狱!时间就在晚上七点半!
按他的说法,那是他被关禁闭一个月之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天都变了颜色,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个极小的月牙。
他住的房间在二楼,他知道,楼下的大门一定是锁着的。
但是!他不会屈服于老头的恶势力!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从二楼窗户一个飞跃!跳到了那棵歪脖树上。
身轻如燕形容的就是他吧!他不禁在心里感叹:真他妈帅!
轻轻一跃,稳准狠!正好落在了地上。
现实却是:
某位软组织挫伤的青少年胳膊刚刚好,就迫不及待的联系了他那从小玩到大的表哥。
初晓讲述了原委,表哥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火箭般的速度就扛着梯子协助越狱。
初晓踩着支撑在二楼窗户的梯子,声音颤抖却强作镇定:“哥!你可给我扶住了!我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
初齐在底下努力掌握平衡:“你还挺惜命啊!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都这样了,初晓哪还有心思掐架?颤颤悠悠的好不容易从梯子上下来,腿还打着嘚瑟:“我这从小怕高你又不是不知道!手机准备了吗?”
初齐扔过一个手机:“放卡了,你从后门溜出去,车也准备好了。”
“可以啊哥!还是你对我最好!”初晓拍了一下初齐的肩。
八点整,初晓开车行至江畔家楼下,车子熄火人上楼。
拨通她的电话,对面过了半晌接通。
小姑娘一听就没睡:“谁啊?”
初晓故意沉默不说话。
对面又问了三遍:“谁啊?有人吗?没有人挂啦!”
“别,是我。”初晓轻声回答。
少年干净的声音仿佛天边划过的一丝流星,直直射进江畔心里。
再次听见他的声音距离上一次通话已经是半个月之前了。
是啊,他要是再不来电话,她都要忘记他的声音了啊!
“初晓?你的伤好点了吗?”江畔询问。
“想不想见我?”初晓问。
江畔愣了半晌:“见你?”
“对,见我。”他的语气极其肯定。
“不想。”江畔低笑。
“真的?你又不想我?还是在撒谎?”初晓也笑起来。
江畔脸颊泛红,知道他是在暗喻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她说想他了的事情。
“为什么想?我才不想呢,你又不是不来学校了。”江畔问。
“如果我说,我以后都不去学校,你再也见不到我了呢?永远的那种,我会失踪,让你再也找不到我。”骗人精突然不笑了,换了一种说不出感情的语气。
江畔再次愣住了。
以后再也看不见他?
再也找不到他?
又发生什么事了?又打架?这么严重?
“你又怎么了?还是打架?”江畔着急。
“开门吧。”人精轻笑。
小姑娘愣在原地,开门!开门?开什么门?她家的门?
她还想问什么对面已经挂了电话,明知道可能是他的玩笑,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去开门。
门打开,声控灯也随之亮起来,她向外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江畔迈出门口,手握着门把手小声喊了两遍:“初晓!初晓?”
没人回应。
她就知道!他骗她这技能这一个月里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多了。
江畔有点儿生气,转身想回去,突然感觉腰上传来一阵凉意,小姑娘一惊,想喊人。
还未开口,恍惚之间初晓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这一次,她真的是完完全全愣住了。
真真是他!她没做梦!是活的!
初晓拦腰抱着江畔,像一个百年途径风波之后疲累的旅人一般,微微俯身脑袋埋在江畔一侧的肩膀上。
“你松开我呀!”江畔反应过来小声抗议,轻轻推了推他。
“一会儿都不行?我都一个月没见你了。”他现在就像个孩子,连说话都带着小孩撒娇要糖的感觉。
“松开我吧!”小姑娘从来没被男生抱过。
之前她的确幻想过,被一个男生这么抱着会是在什么形式下,但绝对没想象过是这么一种感觉,也没想象过对方会是初晓。
江畔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极度微弱烟草味,以及他一路飞奔而来时所沾染的外面的寒意。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畔锁骨上,江畔痒得受不了。
“初晓!你快放开我!”江畔小声呼喊,怕吵醒阿婆。
他微微抬头,对上江畔的眸子。
小姑娘红着脸撇过眼不看他。
“我可是越狱出来看你的,你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光打在他脸上,他都不眨眼,依旧紧紧盯着她。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呀。”江畔小手轻轻去掰初晓扣在她腰上的手。
无奈他的手太有劲了,江畔根本掰不动。
她散着的头发时不时掠过初晓的脸,痒痒的。
初晓猛的一抬头凑近江畔,竟然控制不住的想要去亲她。
后来啊,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她的头发丝是奶香味。
她也只记得,他的脸近在咫尺,足够让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已经有些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底疯长了。
妈的,真是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