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吉祥!”
狱卒的请安声和随后的一阵铁链相互撞击的“锒铛”声打破了漫漫无边的死寂,有片刻的停顿,接着是一串脚步,听上去有两个人,步子一重一轻,一慢一紧。
行至多尔衮的牢门前,为首的脚步更加慢了几分,每一步都迈得极其慎重,翻山越阻般的,蕴着浑身的力道,一步一个烙痕地逼近他。
从眼睑微开的缝隙中,多尔衮看到一条怒目张爪的金龙,被漏进的光线照亮了身躯盘在明黄的王靴上。
龙饰、明黄,这两样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几百几千年来引多少忠骨埋葬,英雄落寇。
满意地看着如丧家之犬一般落魄的昔日枭雄,皇帝心里有着难以形容的痛快与得意。痛快于挟制自己多年的紧箍咒终于被打破敲烂,形如废铁,得意于耗尽心力之策终于成功实现,从今往后便可亲理朝政,夺回他天子的尊严。
当然,他绝不能错过这个向手下败将示威的大好机会,他要看着昨日压在头顶作威作福的人今日又是怎么被踩在脚下受辱的。他要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天命所归。
“摄政王可住得习惯?”
多尔衮没有吭声,闭着眼睛垂首端坐,面容平静。
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发疯似的破口大骂,或者哭天抢地地求饶之像,他的不理不睬和坐怀不乱让皇帝有点失望,但他继续讽意更甚地奚落:“看来摄政王很喜欢这里呀,朕本来还担心你住不习惯,特来探望,毕竟这儿和你王府的高床暖枕,温香软玉着实没法比呀!”
多尔衮依然没有丝毫反应,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时,本来躬身在后的岳乐突然冲过来斥责道:“大胆反贼,竟敢对皇上此等大不敬!你就不怕罪加一等吗?!”
就见多尔衮镇定地抬起头,面带讥诮地反问道:“本王已然犯了十大恶状之首,请问安亲王要如何再给我加这一等罪呢?”
岳乐一下憋了口,像被堵进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就是答不上来。
不过多尔衮的这一抬头皇上倒笑了,因为他看到那张狼狈已极的脸上竟然还多了一道凝结的血疤,像条丑陋的蛆虫爬在桀骜不逊的颧骨上,宣告着这张脸、这个身体所遭受的凌虐,恐怕这会比任何言语更令他蒙羞难堪吧。
于是皇帝立马顺了气,扬手退开岳乐,“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有什么用呢?你堂堂摄政王,满洲的神鹰,心机费尽到头来却把自己算了进去,实在可惜,可惜,你看,连老天都不眷顾你,而帮朕,因为只有朕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多尔衮瞧着神气活现的小皇帝自说自话的一番论调,甚是好笑,端了端已经扯破的衣领,道:“自古成王败寇,我多尔衮既然走上这条不归路,也就从未想要回头,如今落败亦无话可说,不过这与老天无关,是精明的皇太后和强大的蒙军帮了你,所以你必将终生受制于此二者,未必能有自认的称心如意。”
后半句话深深刺中了皇帝的软肋,没想竟让一个将死之人反将一军,他立刻暴跳如雷,撕扯着声带狂喊:“混帐话,全部都是混帐话!岳乐!”
一把揪起岳乐的肩角,岳乐一惊,忙不迭挥手示意狱卒端来一块木制的方盘,放在牢门口。
“一个时辰以后朕不要再听见这个人还活着!”皇帝气急败坏地冲无辜的岳乐发着脾气,而后一摔手愤然离去。
“喳!奴才遵命!”岳乐额汗涔涔地小心应道,继而转了脸向多尔衮厉色道,“皇上的话都听到了吧,三种法子任你挑,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哼!”说完追着皇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