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经意间就转凉,树叶都开始泛黄了。
云白平时的课余活动就是和班上女同学一起跳皮筋,去小卖部买五角钱一大包的辣条和她们分着吃,然后一起躺在阅兵的主席台上望着天空,看天看云,看飞机在云里划过的线。
连续地下了几场雨之后更冷了,云白的鞋子不小心被水浸湿了,上课冻得脚僵,又不敢举手跟老师说回宿舍换双鞋子,就强撑了一天,最后被冻感冒了,一连咳嗽了好几个星期,也不见好转。
果然是一接近冬天就开始生病吗,体质还是一如既往地弱啊。
云白想,下一个冬天来临前她不会再打湿鞋子了,也不会再忘记要多带一件外套。
在临近期末考试的那几天,飘飘洒洒下起了雨,是在上课的时候,风忽然就大了,吹得外面的树摇来摇去的,刮得玻璃窗也呼呼作响,云白哈了一口气在手心里,又开始颤颤巍巍地写字,实在是有些冷,她的手被冻僵了,写字很不利索。
直到雪花飘进窗户里,落到云白的课本上,云白才抬头去望,小片小片的雪花像细碎的纸屑一样纷飞而下,天空都变得模糊起来,雪密密麻麻,却不是很大,打到窗户上就化成了小水点。
不断有同学躁动起来,大叫:“下雪了!下雪了!”连老师都忍不住停止讲课开门去看雪,但课程还要继续,他极力安抚兴奋异常的学生,并叫大家把门窗都关好,然后又继续讲着方程式。
云白偷偷地叫同桌周玉把窗户留了一条缝隙,这样偶尔就会有一两片雪花落下来,她会用手偷偷去接,这感觉比在老师课堂上传纸条聊天要心虚刺激得多。
下课了过后,很多人都立马飞奔到操场去看雪。一楼的基本上都跑到操场玩,操场里都是人,无比地热闹;二三楼的有些人探出了脑袋不停地惊呼,所有人都对这场雪很热情,雪好像也听懂了,下得更大更欢快起来,连树顶都渐渐落了白。
云白伸手去接雪,小心翼翼的,脸被冷风刮得生疼,手也冻得通红,她毫不在意,好像这样就可以在掌心里留住冬天。
这样纯白的颜色让她想到了一个人,她三年级唯一的男生同桌张涪银。那个男生面容清秀,牙齿白密而整齐,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笑着的,很温柔的一个人。
那时候云白的学习很差,属于班上倒数的差生,一直都是坐在后排,后来某一天语文突然考得很好,老师把她当黑马,安排她坐在了数学课代表张涪银的旁边,说要他帮云白补数学。
刚坐在一起的时候,云白真的很讨厌张涪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她很讨厌坐里面的位置,也讨厌和男生同桌。所以她一直冷着脸,下课也不和张涪银说话,踩着凳子,就从桌子上翻了出去,即使张涪银给她让了很宽的位置让她出去。
他给她讲题,她也不会听,然后老师让她上讲台做题,她自然是做不出来的,老师就会责怪张涪银没有教她,张涪银也不为自己辩解,等云白回到座位,又开始给她讲题。
云白看老师在看他们,也不好闹情绪,于是也装模作样地开始看题,其实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让老师把座位给她调回去,这样她就能继续在后排和以前玩得好的同学上课聊天了。
张涪银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讲一遍就会问云白有没有听懂,云白不做回答或是摇头,他就再讲一遍。后来云白直接在草稿纸上写说不想学,他看了后,一愣,然后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不行。”
刚说完,云白又被抽到上讲台做题,那道题是张涪银刚刚讲过的,可是她没有听,于是,她的手心挨了四板子。老师可能觉得她太不争气,下手也特别重,那种细竹条打人最疼,刚被打完,云白就觉得手心又疼又辣,像火烧一样,差一点就痛哭了。
张涪银看云白被罚了,想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静静地坐着,时不时看一眼云白。
过一会儿下课了,云白说要出去上厕所,他胸口抵在课桌上努力地给云白让道,脸都憋红了,没想到云白蹲下身,就从课桌底下钻了出去,起身时头还撞到了他的课桌。
张涪银又无奈又想笑,云白瞪了他一眼,就故作镇定地走出了教室。
同桌第一天,好像他就得罪她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放学后,云白比张涪银先出教室,张涪银在整理书包的时候,发现草稿纸的首页下写着一排很小的字:讨厌张涪银,最讨厌张涪银了。
字是云白的,但这句话让张涪银觉得莫名其妙,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她为什么就讨厌他。
第二天早上,云白没有来学校,好像是请假了。张涪银很想当面问云白的话也扑了个空。
下午云白倒是来了,但感觉人不是很对劲,平时一下课就欢欢喜喜去跳皮筋的人,今天居然趴在课桌上睡觉。
张涪银本来坐在位置上做题,可是看云白不太精神的样子就分了心,题也做不下去了,他轻轻地用笔头戳了戳云白的手臂(因为云白不让他用手碰她),云白动了动只露出了一双发红的眼睛。
他原本以为云白是在睡觉,却没想到她哭了,瞬间有些慌乱,忙问:“你怎么了?”
云白没说话,用袖子擦一下眼睛,然后抢过张涪银的笔,在他演算的题目下面写下了一行字,就扔给张涪银了。
她说,因为不想和他同桌。
所以就很讨厌他,讨厌到哭,讨厌到不肯来上课吗。
张涪银觉得胸口堵得紧。
等到下午班主任上课的时候,他站起来就说:“老师,可以给我换座位吗?”
云白抬头望着他,他看了一眼云白,又转头看着老师。
“是因为什么呢?”班主任发问的同时,坐在了云白的课桌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张涪银,时不时瞟一眼云白,好像洞察了什么一样。
云白也紧张了起来,她觉得张涪银可能会把自己针对他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张涪银也说不出来什么理由,总不能说是因为云白不想和他做同桌吧,他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话。
班主任委婉开口:“老师知道班上有些同学可能还不适应,但是这样安排座位是有老师的道理,大家就多多互帮互助一下,不要再闹别扭了。”
说这话的时候,是看向云白的,云白感觉脸上瞬间烫了起来。
然后这换座位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直到后来期末,云白考试考得极差,被留了级,而张涪银也转学了,音信杳无。
思绪到这里就有些荒凉,云白想,如果不是她极力想摆脱张涪银而做了那些过分的事,是不是他就不会转学了,而她自己也不会留级?
雪越下越大,云白还停在雪中。
可能以后再也遇不到像张涪银那样的同桌了吧,温柔,细心又很包容无理取闹的她。
这个雪天里,云白突兀地发现,自己每每回忆起过往的时候,都会想到张涪银,真的是奇怪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