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锦城国际机场。
最后一班从巴黎飞回的航班降落在停机场上,人群纷纷扰扰,带着行李踏上土地。
十二月的锦城,早已经入了冬。白日里刚下了第一场初雪,如今雪已经停了,但留在大地上的白雪却不见消散。像是人间大地有它的爱人,让雪留恋徘徊在这。
柏油马路上有工人在为疏通雪道而忙碌,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枝上挂满了白。世界一片雪白,纯洁得很,像是把人世间所有的黑暗、肮脏污秽、贪婪等一切不公与罪恶都遮盖住。
凌晨,万物安息。
只有一些儿为生计奔波的人类还苏醒着。
路上稀稀疏疏还有几辆来往的车,闪着车灯。
机场里来往的大都是刚刚落地的乘客,还有些为了省钱而选择凌晨航班的人。
但不论归亦是离,机场里的人们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为长久的飞行疲惫,也是为了忍受困意而疲惫。
头上顶着个渔夫帽,戴着黑色口罩的白冰拖着一个大大的银白色的rimowa行李箱,混在人群中,凭着记忆中的路往机场门口走去。
白冰穿着一身VERSACE新上市的黑色系列西装裙,外搭一件薄薄的风衣,看起来清爽得很。在一群裹着羽绒服、披着军大衣的人群中,白冰显得十分惹眼。
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向白冰投去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女子。只是大大的帽沿耷拉下来以及黑色的口罩几乎盖住了白冰整张脸,人们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去白冰高挑修长的身子以及那白皙的脖颈判断是个美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国人都美的判断好像是固化了,又瘦又白就是美。如此固化的思维,我们却“乐在其中”。男人追求这样的女子;女人为了这样的目标,拼了命减肥,花了无数的心思动自己的脸或其他部位,只为了让自己不断接近这样所谓“美人”的标准审美。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们虽不必定要遵循古语之言不损伤,但也不能厌恶自己。
白冰没有理会旁人注视的目光,只是伸手拉了拉帽子,低着头,加快了步子。虽然现在是凌晨,她也没有提前透露出行程,应该不会有粉丝在这蹲守的,但白冰还是怕,以防万一。
刚推开玻璃门,白冰就感觉到了这个城市的恶意。一股子寒意扑在她身上,透过衣料的保护,直入肌肤。
白冰望着眼前熟悉又带着些陌生的城市,有些不真实感。她真的回来了!
白冰本来还想在感怀一下,但现实情况不允许。
“靠!真冷啊!”白冰跺了跺脚,便半靠半做在行李箱上。
机场门口停留着几辆计程车,司机们看着机场出来的人群,热情地揽客,只是为了多跑几趟,多拿几份薪水。这场景还真有点像以前风流场地里为了生活在揽客风尘女子一样。
都是为了生活。
白冰望着那些困顿于生活的人没有流露出悲悯,也没有任何耐心去操心别人。
她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指点别人。
白冰收回自己的目光,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正打算给接自己的人打电话,结果那头的人像是有预感似的,就打了过来。
白冰顺手按了接听,百无聊赖地听着。
“喂。”
“小白,出来了吗?我在机场门口前,红色保时捷。”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话丝毫不浪费时间,干净利落交代重点。
白冰早就习惯了自家经纪人这女强人的个性作风。正好白冰自己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两人合拍,所以才喜欢她当自己的经纪人。
白冰嗯了一声做回应,就果断挂了电话。伸手拖着后面的行李箱,四处张望,找熟悉的车子的身影。
南月半靠在车边,等白冰走近了,南月才抬起眼望着眼前人。
三年了,好久不见。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心比钢铁还硬的女人,此时此刻满眼心疼,泛红,抱着自家的艺人和妹妹。
白冰没有吭声,也没有伸手回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南月抱。
南月在白冰看不到的地方,收了收表情,刚刚所有的心疼全都消失殆尽,才松开手。
“欢迎回来,小白。”
南月然后接过白冰手里的箱子,放进后备箱里。
车子在略显空荡的马路上行驶着,车外依旧天寒地冻,但车内却被一股暖流包围着。
车上的两个人一时无声,只有车载音乐里穿出低沉的乐声,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家在远方我却再难回去
……
This-a way, this-a way,
这般潦倒这般困顿
This-a way, this-a way,
这般处境惨惨戚戚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a way.
这样的我又怎好意思回到家去
白冰听着歌,心里苦笑,还真是应景了。
南月也发现了,内心一阵痛骂,懊恼得很。南月想换个歌,又觉得更加欲盖弥彰了。
一时不知该如何,只能开口,企图分散白冰的注意力。
“小白,酒店那边已经交代好了,还是你以前住的蓝祝顶层。你不喜欢人进入你的私人领地,所以没有安排保洁进去打扫。”
白冰听歌被打断,也没什么不开心的。
“好。”
南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思索了半天,又开口,
“小白,你真的不打算回家先吗?白总知道你回来会很高兴的!”
“你告诉他了?”
“没。你交代了不让告诉任何人你的行踪,我当然不会说。只是……唉,我也不是想干涉你。只是……”
白冰望着自家经纪人姐姐一副关心又怕触及自己痛点的样子,心也跟着软了起来。
但也没有答应回去。
“先去酒店吧。反正就算告诉他,我也是住酒店的。他不是正好这个月出差意大利吗?我过几天会自己告诉他。”
南月见白冰退让了一步,便也就安心了。
“那工作呢?你以后还走吗?”
“应该不走了吧,工作你看着办吧,我配合。”白冰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愿与否。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下定了多大的决心,克制住了内心还想逃的念头。
南月看白冰决定留下,内心猜测她应该是走出来了。南月内心一阵开心,为白冰开心。
“真好,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走后,圈子里却还留着你的传说呢!鲁冰花们一直在你的微博底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鲁冰花是白冰粉丝们的名字,是白冰自己起的。
在中国和亚洲,“鲁冰花”的花语象征着“母爱”,粉丝和身边的人都觉得白冰是为了纪念母亲,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只是他们不知道,鲁冰花还有另外一种花语,伤心、苦涩和贪婪。
而这些都是白冰所有的。
白冰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霓虹灯光万紫千红,在一片银白中反射出光芒,两旁的梧桐片刻掠过,光影交错。
白冰这会才觉得疲惫,是真的疲惫。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快要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而她沉寂的心,也因为重新踏上这片土地而重新鲜活,沸腾喧嚣。
白冰闭上双眼,不再看外面这个早已经刻在她血脉里的城市。这个城市埋葬着她的过去、她曾经的悸动、她的懦弱、她所有的一切。
我回来了,寻白。
我回来了。
你…你还好吗?
白冰无声地询问,泪水无声地留下,心无声地流血。
一切都无声,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