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床上看一会儿书。"他朝我走过来几步，"你总不能不让我看书吧？"
"我就不让你看，怎么样？"我决心要制服他。
"那，那我告你妈妈去！"
真没出息，怎么像我们班那些小鸡肚肠的女生一样，碰到什么事就去告诉大人。"去吧，请吧！"我知道妈妈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他看了我一眼，果然往门外走。我掀开布帘走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头。《霍元甲》、《陈真》、《新方世玉》，我哪个片子都没拉下过。
他似乎吓了一跳，摸摸肩膀："你，你怎么可以打人？"那些男生给我打了，多半都说这么一句，好像女的不会打人似的。
"男女都一样。"
他看看我，不再作声，脸涨得通红。
原来新哥哥就是这么回事。
老师说。我们班要来个新同学。原来就是新哥哥。
他被安排坐在我的后面。我觉得很不舒服。因为我不愿意让他成天看我的后脑勺。但不久我就发现，他的功课特别好。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他几乎从来不带回家去做。
轮到我做家庭作业时，我把手一伸，"喂，拿来！"
"什么？"
"数学作业本。"
"我没拿你的数学作业本。"他非常紧张。
"你的！"
"这不行！"他明白了。
"真不行？"
"真不行。"他往后退了两步，以便离我远一些。
我却有新办法，"妈妈，"我拖起了哭腔，"新哥哥不肯帮助我！"
妈妈和新爸爸一起来了，"怎么回事？"
"我不会做作业，他不肯帮助我。"我很清楚什么样的声调是最可怜的。
"春春，怎么可以这样！"新爸爸朝儿子瞪大眼睛，"就因为妹妹功课不好，我们才让老师把你们安排在一个班的，还费了不少口舌呢。再过一年就要考初中了，你应该帮助妹妹。"
"可是，可是她要抄我的作业。"他喃喃地解释着。
"谁抄啦，谁抄啦？"我干脆放声哭起来。
"真要命，我们秋秋以前从来不哭的。"妈妈也好像要哭了。
他挨了他爸爸一顿骂，还得乖乖地陪着我做了一晚上的数学题。我故意东问西问，问得他没办法回答。最后，只得把作业本送到我手里。
自从来了他，我就每天晚上都能看电视了。因为我做作业再不需要花时间了。
数学期中考试的隔夜，我把布帘拉开一条缝，"喂，我跟你说，以后每天晚上我都把布帘拉开这么宽。"
他有点受宠若惊，"秋秋，谢谢你。"
"顺便跟你说个事。"我故意很轻松地说。
"什么事？"
"明天你考完以后，把答案抄在一张纸上，放在你的笔盒里，再把笔盒放在桌子上，就不用管了。"
他一怔，"这怎么可以？"
"不就让你放在桌子上吗？"我准备假装到他笔盒里找铅笔刀，把笔盒拿过来。
"这不行。"他一口拒绝。
"真不行？"我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我不喜欢求人。我从小就求爸爸妈妈不要吵架，他们从来没有听过。
"真不行！"
我没有再说什么，刷地把布帘拉得严严实实。
我们走着瞧吧！
第二天考试，别提春春多狼狈了。考卷发了，考题念了，他却发现笔盒不见了。
"怎么搞的，连准备工作都没做好？"监考老师不满意了。
我转过身去，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的同桌手忙脚乱地在课桌肚里找着。他却一动也不动，两手平放在桌子上，冷冷地看着我。
笔盒在我的书包里。他心里很明白，但却不说。
有人借给他一支铅笔，又有人借给他尺子、橡皮。折腾了一会儿，教室里响起一片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写得很慢，很慢，不时地看着窗外出神。
回家后，新爸爸知道他考试时没了笔盒，又没考好，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新爸爸好像越来越喜欢骂他了，特别愿意当着我妈妈的面骂他。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隐约觉得，这好像跟我有点关系。
他靠着墙站着，任他爸爸骂着，一句话也不说。好像他爸爸骂的不是他，是别的什么人似的。
吃过晚饭，他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我从帘子缝里看看他。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屋顶。我心里有一点后悔，是不是我太狠了呢？
我也看到，新爸爸还在门厅里，站在刚才新哥哥挨骂时站的地方，呆呆地在想着什么，还不时地向我们住的小房间投来忧郁的目光......
半夜，我醒来了。不是因为恶梦，也不是因为什么响动，就这么突然地醒来了。
夜真静。月光透过窗子，斜斜地照在布帘上。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那布帘不光挡住了灯光，甚至把月光也给挡住了。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我轻轻地爬起来，赤着脚走到布帘前，轻轻地把布帘拉开一条缝。
可是，床上没有人！
在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上，放着他的笔盒，一定是从我书包里翻出来的。笔盒下压着一张纸。
我借着月光读着纸条。
爸爸：我走了。你曾对我说，我会得到一个新的家，一个新妈妈和一个新妹妹。我忍着，等着。可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连你也失去了。我去乡下外婆家了。不要来找我，我会照顾自己的。--春春
一句也没有提到妈妈，更没有提到我。他难道连怨我、骂我都不愿意了吗？我突然感到一阵透心的凉。
我真恨我自己！他不是和我一样也有过家庭不幸的遭遇？他不是和我一样也有着一颗需要体贴、需要温暖的心？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从前，我可不是这样的啊！
窗外的月光是皎洁的。我想象得出，此刻哥哥正一个人在走着夜路。地上铺着霜一样的月光，天上闪着遥远的星光。一个人走路一定很孤独吧，而且，还要走那么长、那么远的路。
我要去找你，哥哥！我一定要找到你。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哥哥，让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为什么不能呢？因为我们年纪还小，因为我们都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