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说恨你,是气话。我并不恨你,也……不怨天尤人。”
“善终也好,恶报也罢,我这一生,不过几笔画,这便是最好。”
我记得这是我同他说过的两句,其他我也忘了,今天是我六十大寿,记忆早赶不上趟,却时常想起和他的种种,算起来他竟死了三十五个年头,老了老了。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小奴仆摇身一变做了大将军,天子红人。
我隐约记起猎场,在安庆十六年,当年我可不是绣字穿针的公主,我时常披戴一袭红袍,一身男装,骑起烈马,弯弓射箭,那时我的箭术怕是如今的圣上也不及,因此先帝夸奖我最多,我也是他最为疼爱的公主,无论是宁安、康乐都无法与我同论。
“祖母,您记错了,是康平。”
“奥,我记得她走了三年吧。”
“祖母,是九年。”
“是吗?小将军是顺义十八年一月六日走的,宁安是在安庆三……三……呼……呼……”
我见祖母说着说着缓缓在座椅上睡了,命人拿来毯子给她悄悄盖上,小声退下了,刚出门碰上阿姐,心里有些担心,便向她诉说祖母近状。
“近来,祖母的记性是越发不好了,有时念着宁安长公主又说到康平郡主,唯独谈到骁将军头脑清晰,一字不错……”
“祖母年轻仍作张氏妻时,多受骁将军照顾,顺利和离亦免不得将军。”
“叶子楣,今日的书可如数读了,莫仗着祖母大寿懈怠了番。”
“阿姐,替我瞒去母亲可好,我发誓没有下次了……”
哼,那群小崽子现在说我老糊涂了,也不动脑子想想到底是谁糊涂,要不是我演这么一出,你们能日日陪我唠嗑。
今日,我又将我们的老路子翻了又想,总觉得怪怪,不合意。我还是任性,认为是你害我,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得个子承膝欢,颐享天伦,甚至都将你个硬骨头熬死了。
说来,怪你。
最近,不知是不是常梦到你的缘故,我竟开始禅颂空无虚渺的佛祖,放在四十年前,你可还会耻笑我甘于沉沦,深陷污泥,每日看看阳光榕树,我心从未有过地静,放在四十年前我也不敢想,我居然有这天。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生、老、病、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如今我受了六苦,唯有死和放不下未得经历,想来我一生也圆满了许多,恨的爱的全然作了古,忘了告诉你,叶良对我很好。
顺义九年。
“喂,你是何人?怎出现在这儿,你可知罪?”
“回公主的话,小人是猎物。”
“你是奴隶?”
“回公主的话,是。”
“嗯,从今日起你褪去奴籍,做本公主的贴身侍卫。”
“蒙公主怜爱,小人受不起。”
“哼,拒绝本公主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那时,我夹杂了许多私心,一方面既不想要嫁给张冲,另一方面是虽然你蓬头垢发,贱衣草履,可我偏瞧出你的那番气度风貌。事实上,我赌对了,也害惨了自己。
如果父王没有在那年仙逝,我一定不会隐忍,而说出我在张家遭遇,父王定会替我声张,我们也许就没有那么多放不下。
“骁将军将前赴战场,我也没什么可赠予你,最近福兴寺还愿顺带替你求了个护身符,望你收下。”
“多谢夫人,但末将不能收。”
“我还是希望你唤我晏清公主……”
“啪!”
“贱妇!荡妇!小贱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