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到尘埃里,但她的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张爱玲
艾米就这样拿着相机呆呆立在离言风几米开外的草地上,她分明看见微风中微微拂动的他染了阳光余晖的发,和他拿着画笔的沾染的金色的颜料的白皙的指,却那么莫名其妙地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嘿,发什么呆呢?
乔伊从背后偷袭,拍了艾米的肩膀。
艾米吓了一跳,旋即低下头对着镜头调焦,无法掩饰的紧张让她语无伦次起来。
没,没,没干什么。
艾米话音落下,那少年却早已被清晰地定格在了相机里。
余晖下的专心做画的白衣少年,在一片春意盎然地草地里,安静得像一阵温和清新的海风。
乔伊顺着艾米镜头对着的方向望去,镜头的那边,站着言风。
啊,原来言风学长在这里写生,走,我们过去看看。
乔伊拖着艾米冲到了言风的画架前。
这是艾米第一次见到言风,她觉得自己瞬间化成了一粒轻飘飘的尘埃,那么细小,难么卑微,卑微连自己都快看不到自己。
不知道是从湛蓝的大海上吹来的清新的海风蛊惑了艾米这粒尘埃。亦或是这粒尘自己奋不顾身地卷进了这海风里。可是艾米说过,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只一眼,就能让人立刻红了脸颊,乱了脚步。
艾米红了的脸,像粉粉的玫瑰。
少年微微扬起嘴角,露出整齐的小米牙。
他说,真巧,你也在这。
言风的“你”指的是乔伊。
一个人在你生命中出场的顺序,真的很重要。艾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深刻地领悟到这句话的重要。
因为没能早些遇见,言风的“你”指的不是艾米。
艾米对过去的自己有些懊恼,只是看着刚洗出来的照片,眼角又慢慢堆砌了笑意。她小心的把照片黏在了日记本里,拿起笔,写了一行字:
原谅我没能参与你的过去,但却热切地希望有机会参与你的未来。
乔伊俏皮地探过头来。
又把你的小本本拿出来了,我们的艾米又有心事了?
艾米红了脸,把金色的日记本放进书包里。
没,没有。
乔伊就笑了。
对了,明天言风学长生日,你点子多,快帮我想想我送什么礼物给他好呢?
艾米收好了日记本,坐回到椅子上。
昨天你不是为他拍了好多照片么,可以做成相簿给他送过去。
乔伊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艾米,你真是聪明机智。不过我摄影社还有事要忙,要不你帮我把照片洗出来,做好相簿给我吧!
乔伊用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盯着艾米,直到艾米缴械投降。
上课的时候,艾米从窗口探出头去,穿过郁郁葱葱的绿色茂密的树叶,一眼就看见少年背着画架拐过了一个弯在一棵正开得绚烂樱花树下站定了。
老师在讲什么,艾米已经听不见了,她只听见风拂过樱树时花瓣落地的声音。
艾米从书包里拿出那个金色的日记本。郑重的写上一行字。
能在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恩赐。
少女的心事,在这繁花似锦的春天,泛滥成一片姹紫嫣红。
彼时,那少年已经在粉红的樱花树下,支了画架。
艾米看着那如云的粉色在画纸上铺开,心里也开出了灿烂的樱花。
乔伊说,艺术节的获奖的作品晚上展出。
哦。
有你的摄影作品哦!
哦。
还有我的摄影作品哦!
哦。
你不去看么?
不想去。
好吧,本来还约了言风学长一起庆功的,他好多画作都拿了奖,大伙都说要吃一顿庆祝一下······
乔伊还没说完,艾米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了她面前。
你这是?
不是要去看作品展么,好了,我们走吧。
艾米拉了乔伊,心情像刚学会飞翔的云雀,一跃便到了天上。
艾米从来没见过那么宁静的海,她似乎感受到了从海上吹来的阵阵海风,带着海水的湿润扑面而来。
画作的右下角,署名言风。
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日记本,面对着那幅命名为约定的画作,写下一行字:
如果你见到了大海,一定不要吝啬你的目光看看海滩,因为那绵延的细沙都是我对你的牵挂。
等她再抬头时,她看到了乔伊放大的脸。
艾米你在这呀,言风学长请吃宵夜,一起吧!
艾米裹紧了裙子。夜风这会儿猖狂起来了,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呃,我还是不去了,你替我祝贺他就好。
艾米转身离开,夜风疯狂地摇晃着艾米的裙摆,那金色的日记本乘机从浅浅的口袋滑落到了草丛里。
翻开的日记本上那张少年的照片,泄露了她所有的心事。
乔伊捡起了本子,却没有追上去,她的脸被夜风吹得冰冷。
艾米,你是不是喜欢言风学长?
乔伊很认真地望着艾米的眼睛。
怎么这样问?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良久的沉默后,艾米说。
不是。
乔伊忽然笑了,温暖的唇畔飘出冰冷的声音。
那好。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他。
艾米怔怔地的望着乔伊。
有些爱,不需要言明。
乔伊喜欢言风,对艾米而言本是个不需要言明的秘密。
艾米有些伤心。
因为她的金色日记本丢失了。
她过去的心情丢失了。
明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可是她还是那么努力地在草丛里找了一遍又一遍。
四周很静,除了高悬在头顶泛着清冷月光的月亮,就只剩下虫子在草丛里此起彼伏的鸣叫。
艾米看着自己沾染了尘土的双手,咬紧了下唇,突然哭泣起来。
眼泪决堤,肆意纵横。
言风站在艾米的面前,带着海风般清新的笑容,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得艾米有些惊慌
他说,艾米,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艾米不停地点头,却不敢抬头看那少年一眼。
我想跟乔伊表白,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定知道她的喜好,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艾米攥紧了拳头,她感觉指甲已经陷进了皮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抬头,蒙了雾气的眼睛微微泛红,脸上却挂着微笑。
她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说:
当然好啊。
艾米曾经跟乔伊描绘过她内心期待的表白的画面。
那时她们躺在草地上,笑意深深。
我一定要在我们学校的自行车道每一棵香樟树上系上明信片,每一张明信片后面都要写一句温暖的情话。沿着车道还要点上两排蜡烛。在车道的尽头,要布置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面要点燃彩色的蜡烛,然后表白的他在我看完每一句情话之后,要手捧玫瑰花站在我面前说“做我女朋友吧”。
那时,乔伊戳着艾米的脑袋。
艾米,你一定是全天下最浪漫的姑娘,也一定是全天下最不实际的姑娘。
艾米呵呵笑着,心里想,会实现的,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最后,所有的浪漫即将如约上演,而她却不是女主角。
艾米的手抚摸过每一张明信片的每一个字,一步一步走在点燃了蜡烛的道路上,只是,她却到不了终点。
少年默念着明信片上的文字。
原谅我没能参与你的过去,希望有机会参与你的未来。
能在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恩赐。
如果你见到了大海,请一定不要吝啬你的目光看看海滩,因为那绵延的细沙都是我对你的牵挂。
他已经不能再读下去。
这些是你从哪里看来的?我说这些文字。
那样热切的目光,让艾米受宠若惊。
艾米低头,淡淡地笑,有些窘迫。
我自己写的,是不是不好?
少年看着艾米,目光温柔,过了很久很久,他说。
不,很好,很好。好到我一度以为它们是某位大作家的名言警句。
艾米坐上了去海南的飞机。
她对言风说,我一定会陪着你到这场幸福的最后。
可是,她没有。
一开始,她就转身离开,手上攥着一张去海南的飞机票。
飞机穿过大气层,艾米越来越接近太阳,她的心却越来越冷,她想象着下面的黑暗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正在上演她导演的一场隆重的表白。
艾米吹着海风,脑海里浮现的还是那少年的脸,随身听里循环播放着张惠妹的《哭砂》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而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
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
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
你是我最痛苦的决择
为何你从不放弃飘泊
海对你是那么难分难舍
你总是带回满口袋的砂给我
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
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
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
谁都看出我在等你
风吹来的砂堆集在心里
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
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
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
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
听着听着,艾米的眼角就流下泪来。
她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到尘埃里,但她的心是欢喜的,可是到最后她才知道她变成的尘埃,却无法开出花来。
手机铃声响起,艾米抬起埋在膝盖里的泪水肆意的脸。
艾米,我是言风。
嗯。
你在海边么?
嗯。
我想请你帮我带一袋沙子回来。
沙子,你要来做什么?
想知道么?
少年顿了音。
用来细数你对我的牵挂。
海风放肆地吹在艾米满脸泪水的脸上,风干了泪,然后,她听到了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