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进清韵宫
皇帝似乎有些意外，这女子身着宫女服饰，明显是哪个宫的小宫女，竟然如此坦然地微微一福便了事，全没有一般宫女太监的慌乱和紧张。
可他竟然也没有追究，只是冷声说道：“朕问你是谁，为何不答？”语调冰冷无波，带着无形的威压，似乎能将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能威逼出来。
“奴婢入宫已久，思念家中亲人，趁此处无人，吹曲以解思乡之情，不想惊扰了圣驾，请皇上恕罪。”沐若清波澜不惊地说道，暗想其实是你惊扰了我，可却要让我向你请罪，真是不公平。
“你手中所持玉萧从何而来？”皇帝突然转移话题，而且语气明显起伏波动得厉害！
沐若清倏地一惊，一下子想到黎夫人曾说过，这玉萧乃是皇家重宝，千年来一直深锁宫中，二十多年前才到她手上，这皇帝看去已经四十出头，当年必是见过这只玉萧，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她拿着玉萧的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躲了躲，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怎么办？这可是我的武器，如果没有它，我的武功要大打折扣，而且黎夫人决定继续让它留在我身边时，嘱咐我要好好珍惜它，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失去它，可如今被这皇帝发现，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心念一转，沐若清心中已有计较，就算和他硬拼，我也完全有能力保住自己，大不了不要柳映雪这个身份，以后想办法重新混进宫来便是。
“回皇上，这只玉萧乃是多年前一位故人相赠，是奴婢从小练习的乐器。”心中主意已定，她反而冷静下来，不卑不亢淡淡说道。
“故人？叫什么？为什么要送给你？”皇帝的神色突然变得急切而紧张，嘴角都有些微微的抽搐。
看到他失态的样子，沐若清心中一动，黎夫人从来没说过她是如何得到这只玉萧的，自己一直以为是她潜入宫中偷出来的，对于一只妖精来说，这种事太平常不过，所以也并不太在意，可现在发现皇帝见到玉萧时的神情却不是愤怒或失而复得的兴奋，而是紧张中带着隐隐的期盼，难道……
沐若清低头沉思，皇帝却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等她思考，很快又厉声问道：“为什么不回答朕？是谁送给你的？”
沐若清微微一顿，沉声说道：“是奴婢从前的邻居相赠，不知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黎。”
既然这其中可能会有一个故事，也不妨看看他是何反应。
“姓黎！”皇帝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声音颤抖地问道：“她现在在哪里？快回答朕！”
沐若清料到他的反应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没想到会如此激烈，双肩被他抓得有些生疼，她不自禁地连忙后退，一边赶紧说道：“多年前她便已搬走，奴婢不知她现在何处。”
这句话似一盆冷水将皇帝浇了个清醒，回过神来的他突然紧紧瞪着沐若清，狭长的冷眸暴射出危险的光芒：“这只萧是以万年难遇的奇玉为材，由千年前我萧氏飞升仙界的祖先磨制而成，乃是世间少有的至宝，天下无人能够吹奏，她怎会平白送给一个邻居？”
沐若清清浅一笑：“皇上说的是无人能奏的至宝，可奴婢手中的萧却能轻易吹出乐曲，想必皇上说的，和奴婢所有的，并非同一只萧。”
“呵呵，”皇帝突然冷冷一笑：“是不是同一只萧，朕一望便知，这碧绿剔透的颜色，晶莹润泽的光晕，超凡脱俗的仙家气息，天下再无任何一只萧能与之相似，就是要仿造也万万不能，更何况，这玉萧千年来一直为皇室收藏，朕从小便无数次抚摸把玩，怎会弄错！”
“既是皇室至宝，又怎会流落宫外？”沐若清的确些好奇，似乎它并不是被偷了这么简单。
皇帝顿了一顿，转身负手望天，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良久，涩然说道：“二十多年前，朕将它送给了一名黎姓女子！”
沐若清慢慢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居然送给了一个女子？难道黎夫人和他……
“可她为什么要将它送给你！”皇帝突然回身，厉声问道：“她为什么要将朕送她的东西转送别人？难道朕的东西不值得她珍惜吗？”
沐若清被他凄厉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眸底酸楚，面色惨痛，这两句话不象在问她，倒象在自言自语！
她不知皇帝和黎夫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既然黎夫人并没呆在他身边，而是选择和女儿独自在山上修练，她就不便将黎夫人的下落告诉给皇帝，所以她定了定神，冷静说道：“因奴婢幼时便勤练吹萧，有一次黎夫人笑言，如果我能用她的箫吹出曲调，便将那箫送给我，没想到奴婢真的用它吹出了乐曲，黎夫人虽然有些不舍，便为了不失信于一个小女孩，便真的将它送给了奴婢。”
“原来如此！”皇帝的语气明显松了下来，不再象刚才的痛心疾首。
“可是，你为什么能吹奏它，千百年来从没人能做到过！”皇帝这时才想到这个有违常理的问题，疑惑地望着沐若清。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沐若清无奈地动了动嘴角。
沐若清轻轻摇了摇头：“奴婢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支较为贵重华丽的玉萧而已，并不知它其实还有这样不凡的来历，奴婢也只是象吹普通萧一样地吹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皇帝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干脆向她伸出一支手来：“既然如此，它本是皇家之物，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沐若清微微一愣，他这是做什么，拦路打劫？几句话就想将我的玉萧给抢过去了？
她面色一冷，微退两步，凝视着皇帝的眼睛：“这是别人相赠之物，相赠之时曾嘱咐奴婢要好生珍惜，奴婢不知它是否就是皇上所说的皇室重宝，请恕奴婢不能将它交与皇上。”
“哦？”皇帝浓眉一挑，唇角露出似嘲似讽的微笑：“你这个小宫女是要抗旨不遵喽？”
沐若清轻轻接道：“皇上的旨意，就是要平白无故夺去一个宫女的私有之物吗？此等行径与拦路抢劫何异！”
“哼，它本就是皇家之物，如今只是物归原主，怎能算是拦路抢劫！”皇帝一甩袍袖，傲然转身负手。
“说它是皇家之物，只是皇上一家之言，是否当真如此，奴婢不知。”沐若清针锋相对，不肯让步。
“无理狡辩！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皇帝声音愈厉，眯着眼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就象一只猫看着在它爪下挣扎的老鼠！
我不是不怕死，是我知道你根本杀不了我！沐若清暗暗冷笑。
不要把我惹急了，否则有你好看，念你是乐遥的父亲，我不会杀你，可如果你做得太过份，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一下玉萧的厉害！
她微一沉吟，抬首直视皇帝，眸色渐锐，缓缓轻声说道：“皇上，奴婢并非不怕死，只是奴婢虽然身份低微，但从小也略读诗书，知道凡事都要讲个理字。如若这真是皇上所说的玉萧，那既然已将它送与别人，那便是别人之物，而那人又将它送与奴婢，自然便为奴婢所有，如今皇上以它本是皇家之物为名又收将回去，若传扬出去，岂不惹人耻笑？此其一。”
“其二，黎夫人相赠玉萧之时，曾千叮万嘱要奴婢好生珍惜这只玉萧，这十多年来奴婢谨记在心，视之若命，若只凭皇上一面之辞便将它交出去，岂不是让奴婢失信于人，辜负故人所托，成那无信无义之人。”
“皇上以礼、义、信治天下，奴婢相信皇上绝不会为了一只玉萧便做出无理无据，失信于天下之事，因此，奴婢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旨意。”说罢，沐若清弯腰向他拜了下去。
这是她的底线，如若还不能说服他，那便只有刀兵相见了。
沉默，四周静得似乎能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声，冰冷的风阵阵吹过，卷起枝头落下的残叶，在窄小的花间空地上飞旋、打转。
沐若清依然弯腰躬身，但全身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住，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即将喷勃而出的怒气正在她头顶上方蕴酿。
但沐若清的心情却依旧平静如常，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过。
她的笃定来自于她的实力，所以，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良久，一只青筋暴露的手忽然伸到她的颈边，挑起她的下颌。
沐若清静静抬眸，映入眼帘的是紧抿的薄唇，冷厉冰寒的眼神，那眼中锐光闪动，似要将她片片划开来看个清楚明白。
“你的确不怕死！朕这一生，只见过两个有着如此犀利眼神，沉稳淡定的女子，你是第二个，但你毕竟不是她，不要以为朕会因为她而放你一马！”
沐若清知他口中的“她”是谁，虽然平时看得最多的是她思念女儿时温柔幽怨的眼神，但在第一次见她，被她拆穿身份时，也见识到她凌厉之极的目光和狠辣的手段。黎夫人，你跟皇帝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竟让他二十多年来对你如此念念不忘，竟因你而考虑要不要放过大胆顶撞他的我！
沐若清垂下眸子，不再言语，言尽于此，只看他的下文！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皇帝却不再有任何举动，蓦地，他的手将沐若清的下颌松开，稍稍侧身，不再看她，沉声说道：“柳映雪，从明日起，你调入御书房当值，没有朕的亲口喻令，不得擅自出宫，更不能将玉萧送出宫外，如有违抗，满门抄斩！”
呵，他终究还是放了我一马。可是，调到御书房？沐若清微微皱眉，那不是不能照顾乐遥了吗？如果这样我留在宫里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奴婢不会擅自离宫，但奴婢在枫露宫时日已久，已经习惯那里的生活，恳请皇上不要调奴婢过去。”她恳切地说道。
“哼！你这个宫女真是得寸进尺，朕不追究你抗旨之罪已属格外开恩，你竟然还要挑三拣四！你就这么不愿意侍候朕吗？你不去也行，就等着你柳氏一族满门抄斩吧。”
说完，皇帝不等她有何表示，袍袖一挥，昂首大踏步离去。
满门抄斩？虽然都是与我无关的人，但若无辜的人因我而死，我断然不会安心。沐若清静立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先过去看看，等风头过后再想办法离开，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天明，沐若清向德妃回禀此事，德妃睁大双眼，目光在她脸上转来转去，似要探究出她心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皇上亲点你过去的？”
“是。”沐若清轻声回道，不愿多言。
德妃目光闪动，脸色阴晴不定，突然轻笑一声，走到她面前春风满面地说道：“皇上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是我枫露宫的人，将来要是得了皇上的欢心，本宫也替你高兴啊。”说着，她伸手取下腕上一只红玉手镯，笑盈盈地接道：“你的肤色又白又嫩，这红玉手镯最适合你这样的肌肤，就送给你戴着玩吧。”
什么叫得皇上欢心？我是去当宫女，又不是当嫔妃，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可沐若清也知这事没法解释，若执意推辞只怕令她不快，只得道谢收下。
当天，沐若清便到御书房报道，当管事的太监知道她是皇上亲点过去的，态度马上热乎起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听得她头昏脑胀，幸好最后那太监讨好似的让她回去休息一天，要明天再正式去当值，她这才得了半天清闲。
回想起已经大半个月没见着玉朗和小丹了，沐若清实在想知道他们一天天都在做些什么，干脆闪身出了皇宫，直奔玉朗的小院而去。
“当当当”，沐若清堂而皇之用力拍着大门，呵呵，能够大白天出来串门真是一种享受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玉朗惊喜的笑脸，沐若清在看到他笑脸的那一刻，什么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只觉得就象见到亲人般的温暖和喜悦，禁不住“呵呵呵”地笑起来。
“清姐姐，你怎么来了！”小丹更是连蹦带跳地过来拉住她，一个劲傻笑。
“今天我休息，来看看你们在做什么。”沐若清毫不客气地往院里走，一手揪住小丹的小脸直搓捏，真滑嫩啊。
“若清，我正想去找你，这段时间我到处去换银票，已经把偷来的珠宝都换成银票了。”玉郎微笑着说道。
沐若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递给自己的一叠银票，好大一叠啊，这得多少钱哪！
“玉郎，你偷了多少人家？会不会引起麻烦？”她有些担心，如果事情闹大，怕会影响他们。
“也没偷几家，但家家都是贪官污吏，钱多得不得了，即便他们被盗了，也不敢太声张，就算闹大了，我也不怕。”玉郎自信满满地说道。
“清姐姐，那下面我们是不是就开始建那图书馆和私塾了？”小丹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问道。
沐若清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心中也在犹豫：是全部拿来做善事呢，还是拿一部分去给二皇子？
沐若清考虑半天，还是留了大半银两下来，数了数，竟然有百万两之巨，数得她的小心肝扑腾扑腾直跳，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这就相当于前世一摞摞的人民币，以前没机会数，今天算是完成了一桩心愿。
她将余下的银票交回给玉朗，让他去张罗买房购书的事，至于上次想到的跟他表明立场的事，唉，人家没明说，就再做一次驼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