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画像
玉郎初时听没有性命之忧,大大松了口气,再听后面的话,脸色又马上黑下来。
三人正在思索治疗之法,却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玉公子,你回来了!”
沐若清心中一动,稍稍抬眼看去,只见来人眉目如画,满面含春,云鬓高耸,一身淡黄罗裙鲜艳亮丽,格外引人注目。
“玉公子,我刚出去买了两只鸡回来,晚上咱们……”话未说完,来人突然望见浑身血污躺在床上的沐若清,立马睁大了眼睛,惊讶得把后面的话都忘了。
“烟儿姑娘!”沐若清轻柔一笑。
“你是……”尹烟儿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看去半死不活的女子竟然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可自己好像不认识她啊。
沐若清淡笑不语,只拿眼瞅着她。
“啊!你是……你是……”尹烟儿猛然醒悟过来,拿手指着沐若清满脸的不可置信,“沐公子?啊,不不不,沐姑娘!”
沐若清轻轻点了点头,身体虚弱难受,又经过这半天颠簸,实在没气力再说些什么。
“烟儿,你去给若清准备几件换洗的衣裳,再烧些热水,一会儿要用。”玉郎见沐若清疲惫之极,不想让她再费神,简短地朝尹烟儿吩咐道。
尹烟儿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望着沐若清的脸怔怔地点了点头,却没马上动作。
“清姐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药店给你配些药回来,一会儿我回来给你换衣服清洗伤口。”小丹垮着小脸,郑重地说道。
沐若清闭着眼,无力地点点头。
小丹象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玉郎赶紧拿被子给沐若清盖在身上,两手握住她的手心,慢慢向她体内输送妖力,助她疗伤。
尹烟儿慢慢清醒过来,视线从疲软躺在床上的沐若清身上移到玉郎身上,见他浓眉紧锁,嘴唇紧抿,神情凝重地望着沐若清,眼里再没有旁人,再见他牢牢握住沐若清青葱似的纤指,似乎要将它嵌进自己的手里,她的脸色一点点变白,手也不自觉地捏紧,怔了一会,终于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沐若清折腾了这大半天,再没有精神撑下去,手心传来玉郎缓缓送进的妖力,全身开始从疼痛僵滞变得暖和舒服起来,不知不觉中,她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恍恍惚惚中,到处都是擎着火把呐喊叫嚣的人群,如血般摇曳晃动的光影里,是和尚高声怒喝,挥动法器冲上来的刚猛身影,那气势,排山倒海一般,几乎将她整个淹没、压碎。
刀光剑影里,萧逸尘惨白震惊的面容在火把阴影里若隐若现,似真似幻,望去只令她心中酸涩,直欲泪流。
再回首,却是玉郎焦急万分地冲上来,将自己一把抱起,萧逸尘那两个侍卫模糊的身影一闪而退。
天在旋,地在转,四面阴暗无光,莫名的威压在层层逼近,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身体越发冰凉,呼吸越来越困难,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触手却是空虚一片,没有什么能够抓住,亦没有什么可以依托,一种无力的感觉从心底漫延到全身,让她凭生绝望。
“清姐姐!清姐姐!”
好象是小丹在焦急地呼唤着她,沐若清想睁开眼回应一下,却只觉全身僵硬无比,怎么也没法动弹一下。
朦朦胧胧中,似有人小心将她扶起,一只暖暖的汤勺带着浓浓的药味轻轻伸到她的唇齿之间,本能地吞咽着缓缓流到嘴里的液体,那热暖的感觉让她胸腹间一阵舒畅,便是有些苦涩的药味也不觉得如何让人难受了。
热流渐渐温暖了全身,让她僵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些气力,缓缓地,她睁开了双目。
入眼,是小丹轻吁了口气的放松神情,旁侧,是紧紧扶着她的玉郎健硕温暖的身体。
“清姐姐,你可算醒过来了,你是不是做恶梦了,睡着了你的样子也好紧张,还说胡话,我怎么喊也喊不醒你。”小丹一边继续往沐若清嘴里喂着药,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
“若清,你梦见什么了,指节都捏得发白,还不停冒冷汗,是做恶梦还是身体不舒服?”玉郎让沐若清半靠在自己身上,转过头仔细观察着她的气色。
沐若清勉强一笑,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恶梦,别担心。”
“你这个梦做得好长,睡了一天,你一直都睡得不安稳,却又醒不过来,我给你换衣清洗你都不知道。”小丹放下药碗,让玉郎将沐若清放躺在床上,复又把起脉来。
“睡了一天……”沐若清这才注意到屋里已点上了油灯,光线黯淡,不再是自己回来时阳光明媚的早晨了。
已经一天了,不知萧逸尘去宫里怎样了,皇帝会处罚他吗?
“玉郎……”沐若清下意识地想让玉郎去宫里探听一下情形,话才一出口,才觉不妥,且不论玉郎肯不肯去,单说那里现在有高僧坐阵,玉郎去了反而是以身涉险,虽说他武功妖力比自己强横许多,但也不能保证就能全身而退。
“什么?”玉郎见她叫了一声,突然又住了口,不禁张口询问。
沐若清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你也折腾了一天,我有小丹陪着,你回去休息吧。”
玉郎见她竟然是赶自己走,不禁有些气闷,粗着嗓子道:“我走了,那和尚找来怎么办?小丹倒可以躲到地下,你能躲到哪里去?今晚我就在这屋地上睡,你跟小丹睡床!”
玉郎的话不容置疑,沐若清无言以对,小丹悄悄瞄了瞄两人,抿着嘴偷偷一笑。
“还有,等你稍好一点,我带你俩回青剑锋,那里灵气旺盛,也没有和尚干扰,适合养伤。”玉郎瞟了眼沐若清,还是一副笃定的语气。
回青剑锋?沐若清心中一沉,那不是就完全跟这里脱离开了?
她心中暗暗叹口气,正欲开口,却见玉郎突然身形一动,目中精光暴射,瞬息间已然大刀在手,口中低喝:“是谁?”
沐若清一愣,她妖力尽失,竟然一点没感觉到有人逼近,那小丹反应也快,一个倒栽葱,眨眼间已遁入地下,她没有什么妖法,只能赶紧躲开,以免给玉郎造成拖累。
青碧的大刀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狭窄的小屋里一阵异样的安静,只有玉郎和沐若清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嘎吱”,虚掩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夜风随之呼地吹进来,带来点点凉意。
玉郎紧握着大刀站在床前,将沐若清护在身后,死死盯着房门开处那正缓缓迈步进来的绿衣美妇。
淡绿色的烟纱散花裙,身系金丝软烟罗,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眸若春水清波荡漾,口如含丹妖艳欲滴,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婀娜多姿,妩媚风流动人心魄。
玉郎看清来人的模样时,眼睛突地睁得老大,半天没有眨一下。
沐若清转过头向门口望去,一看之下,却是惊喜交加:“黎夫人,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妩媚妖娆,风华绝世的黎夫人,随着她轻盈迈入,昏暗狭窄的小屋仿佛突然间被照进了绚丽灿烂的阳光,变得明媚生动起来。
玉郎惊诧地望着如同跟沐若清孪生姐妹般的美丽女子款款走进来,听沐若清一声唤,知道是相识之人,连忙将大刀收了起来。
黎夫人眸光流转,淡淡瞥了眼玉郎,听到沐若清的呼唤,目光移到颓然躺在床上的沐若清身上。
“若清!”黎夫人脸色微变,几步走到床前,拉起沐若清的手,蹙着眉望着明显受伤严重的她:“怎么回事?我看到你用白幽灵传来的信息,莫名其妙一句话,却不说你在哪儿,还好从上面隐约看到你身后有御林军,我马上赶到京城来,然后循着你的气息寻到你,你还好吧?”
“我被驱妖法阵所伤,本以为难以幸免,是以才用白幽灵向您道歉,没有保护好小玉的身体,所幸后来被人所救,才留得性命,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大意,才……”沐若清心中愧疚,毕竟是自己的疏忽莽撞才差点让黎小玉的身体死去,幸好得萧逸尘的及时救助,否则此时恐怕黎夫人看到的只能是她女儿的一抔骨灰了。
“驱妖法阵!”黎夫人声音一厉,柔媚的脸上就象突然间被罩上冬日寒霜,一股凛冽迫人的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是什么人用驱妖法阵来对付你?敢动我的女儿,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沐若清一怔,虽说她也知道黎夫人表面看去娇柔妩媚,但当真发起怒来却能让人不寒而粟,但这样明显的杀意却是她从没见过的,一时之间,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她。
“女儿?怪不得你们长得这么像,玉郎见过黎夫人!”旁边的玉郎听出些端倪,赶忙向黎夫人行礼。
黎夫人的视线在玉郎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转眼见沐若清有些发窘的样子,心中有些了然,便收敛了些气势,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叫玉郎?是你救了若清?”
玉郎面色微有些懊恼,道:“当时我不在场,是别人救了她,后来我把她带回这里养伤。”
“她伤势如何?”
“黎夫人,清姐姐伤得不轻,妖力尽失,好在命是留下来了。”说话的是刚刚从地底钻出来的小丹。
黎夫人看见小丹,轻轻松了口气:“小人参,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好好帮清姐姐疗伤,至于打伤她的人……”
黎夫人突然转向玉郎:“你知道是谁用驱妖法阵打伤她的?”
沐若清听黎夫人语气犀利,竟有要去帮自己报仇之意,她这一去只怕要闹得皇宫里天翻地覆,到时不止宫里有人要遭殃,只怕黎夫人也不一定能得善与,她心中焦急,赶忙接道:“黎夫人,那驱妖法阵很厉害,我这也没什么大碍,咱们还是别去了。”
“哼!厉害,我倒要去看看有多厉害,敢伤了我的女儿,就别想舒舒服服地呆着!若清,你只管告诉我那些人在哪里,我自有主张!”黎夫人此时就象一个玉面罗刹,美艳无方,却又戾气冲天。
“这……”沐若清怎会让她前去犯险,正思忖着要如何劝她放弃上门寻仇的打算,这时玉郎却在旁边开了口:“她也只告诉我是被和尚的驱妖法阵所伤,却不说那些和尚在哪里,不过,之前她一直住在皇宫,我想,也许是在宫里被打伤的吧。”
“玉郎!”沐若清责怪地看着玉郎,只是他话已出口,再拦也拦不住了。
“皇宫?”黎夫人微微一怔,眸光闪动,转眸有些奇怪地看着沐若清:“你在皇宫里做什么?”
“是清姐姐前世的娘转世成了公主,所以清姐姐就住在宫里照顾她。”小丹眼疾嘴快,赶忙替沐若清作答。
“公主?”黎夫人喃喃道,随即冷冷一哼,几乎不为人听见地小声说了句:“他倒是儿孙满堂!”
这句话说得极轻,别人没注意到,却尖刺刺地落进沐若清耳里,她的心不由一沉。
“若清,你在这里安心养伤,他们伤了我的女儿,总得要付出代价,我这就去见识见识那些和尚的驱妖法阵有多厉害,看它能不能困住我!”黎夫人话音未落,人已飘出屋外,最后几个字被夜风冷冷送进屋里。
“黎夫人!”沐若清勉力呼喊,想留下她,可那黎夫人早去得远了,根本听不到她的喊声。
“玉郎,你快跟去看看,最好把黎夫人拦回来,我怕她会遇到危险!”沐若清急得气都出不均匀,胸口快速地起伏着。
玉郎不为所动地看着沐若清,见她焦急万分,脸色忽红忽白,赶紧又握住她的手心,向她体内缓送妖力。
“玉郎!”沐若清放开他的手,急怒交加地道:“都是你多嘴,她这一去只怕宫里要死不少人,她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那时怎么办?”
玉郎轻轻扶着她的胳膊,沉着说道:“若清,你不用担心,照我看来,这位黎夫人妖力深厚难测,起码有两三千年的道行,她这一去,就算不能帮你报仇,起码也能好好地回来。”
两三千年?沐若清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说黎夫人一直在青剑锋独霸一方,这些年自己倒是从没见其它妖精来招惹过她,但也决没想到她竟然厉害至此,怪不得她这么有恃无恐,即使知道有驱妖法阵,却还是毫不在意地就杀上门去了。
“玉郎,那你去看看,别让她杀了无辜的人,我不想为了我,害得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沐若清勉强放下心来,恳切地看着玉郎。
“无辜?”玉郎冷哼一声,脸上戾气浮起,“那些人伤了你,他们就该死,谁也不无辜!”
黑漆紫檀书案上的宫灯荧荧跳跃,将平摊在书案上的一副人物画像映照得格外清晰,雪白的纸上,细笔认真勾勒出一张柔媚艳丽的脸庞,弧度优美的鼻梁,小巧魅惑的樱唇,丝缎般顺滑飘逸的乌发,无不尽显女子妩媚柔美的独特魅力,只是那双如墨玉般的瞳眸里,却迸射出凌厉决绝之光,给那张柔媚的面容上,平添几分摄人的杀气。
枯坐在书案后雕刻着九爪蟠龙的御座上,皇帝怔怔望着双龙铜香炉里蜿蜒成一缕缕青色游丝,徐徐向上飘散开去的香烟,半天没有动弹分毫,僵若化石。
“皇上,您还没用晚膳,要不要奴才叫人传膳?”跟随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太监总管洪全轻轻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