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六,小雪的节气,青寸山却下起了小雨,从昨晚一直淅淅沥沥到第二天正午,老人可能也是嘴馋了,给婵娟做了糍粑,小姑娘吃的开心。
曹相安躺在床榻上,前些日子着凉感了风寒,更是给旧伤未愈的身体雪上加霜。他裹紧身上的毯子,身上如堕寒窖,鼻头红彤彤,就是不通气,痛苦万分,“阿嚏!”他抬手擦着鼻子,泪眼婆娑。
婵娟端着饭盒推开竹门,曹相安打个冷噤,和着雨气的山风太冷了。她怕他又受凉,赶紧把竹门扣上。
婵娟没敢走太近,前两日少年凶她,她心里还留着疙瘩。抽开饭盒,里面是清粥,一碟拌竹笋,一碟糍粑。
他没胃口,只是一言不发的喝着一碗粥,婵娟就蹲在远处端详着他,觉得少年挺面善不像坏蛋。
曹相安端着碗,撇了她一眼,婵娟被发现了,慌乱低下头,拈着衣角。
“你们为什么救我?”曹相安拿着勺顺着溜溜碗边舀着粥。
“啊!”婵娟没想到少年会突然跟她说话惊讶一声。
“对.......对不起。”小姑娘摆着小手:“公子说什么?”
“你们为什么救我?”曹相安又问了一遍。
婵娟托着冥思苦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人,可医者不就是救人的么,可医师又为什么救人?小姑娘竟越想越深了。
“喂!”曹相安一碗热粥喝完,稍微舒服点,鼻子也通点气,瞧见小姑娘愣在那,唤了一声。
婵娟吓了一跳,涨红了脸,弱弱的低声说:“我不知道。”
曹相安看着这单纯的孩子,扶额摇摇头,然后裹紧身上的毯子,下床来收拾饭盒,但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公子,不用不用,我来!”婵娟连忙要上前,结果蹲的时间久了,双腿麻痹。
他看见她要倒,连忙扶住胳膊。婵娟脸上晕着飞霞,低着头赶紧收拾饭盒。
“你叫什么名字?”曹相安裹着毯子又躺回床上。
“我......我叫婵娟。”
“明月,好名字啊。”
“不......不好。”
曹相安看眼前如一匹慌张小鹿般的姑娘,耸耸眉头,不敢再说些什么,怕哪句话说错了,小姑娘晕在这。
曹相安呆呆的盯着头顶的房梁,心里万千杂乱的念头。
“公子!”婵娟歪着头不敢看床上的人。
“嗯?”
“你叫什么?”婵娟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沉默,越是沉默婵娟便越是尴尬的慌乱,曹相安沉默半天终于道:“叫我小安吧。”
婵娟抱着饭盒,手里端着曹相安剩下的那碟糍粑,林间的猴儿们和婵娟的关系早就熟了,蜂拥而上而上的哄抢盘中的糍粑,婵娟看的好笑,不一会等到猴儿们一哄而散的时候,碟子中已空空如也。
回到平常和师父一起的院落,婵娟发现师父不在了,藤椅上也没有师父的身影,心里纳闷,懒惰的师父往往足不出户,这是去哪了?
砰一声,婵娟吓一跳,转头原来看到窗户上落了只猴儿,小姑娘啐了害的她吓一跳的猴儿一口,把饭盒收起又转身问白猴:“葱儿师父去哪了?”
叫做葱儿的白猴,正抓耳挠腮,两只眼睛说不出来的灵动,爪子指向院后的竹楼吱吱的叫着。
婵娟给猴儿扔了根水萝卜,猴子抱着萝卜乐不可支的啃着。
院后竹楼,装饰小而精致,清淡轻盈,楠木的茶席是上了年纪的墨色,莲花的香炉香烟晕晕,桌上摆着的婵娟做的漂亮的插花。
老人不复之前穿的随意,上衣下裳头顶簪冠,盘坐在竹榻上仙风道骨。反观坐在老人对面的客人,风尘仆仆,似山间野匪。
如若曹相安再次定会认得此人,竟是那苍旗镇的那彭大婶。
老人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为客人添了杯茶水,茶叶是四季峰的新茶,芬芳馥郁。
客人饮一口清茶,吐出一口浊气:“许久没喝到这般的好茶了!”
“这些年都去了哪?”老人问道。
客人叹了口气,褐黄的脸上尽显风霜:“在边境荒凉之地蹉跎了二十年。”
老人摇摇头同样叹口气,他知道眼前之人当年也是鲜衣怒马的得意人,怎奈的时间催人老。
“柳师兄,此次我来是为了......”
彭大娘话未说完,老人又为他添了新茶:“我听闻照阳关那边闹出了人命。”
她沉默点点头。
“脱身的计策可是胡凌柏制定的?”
她点点头。
老人捋着胡须不知思考着什么:“他果然没有死!”这样的计策只有他会有这样的心性。
“柳师兄。”她探身上前,向老人讲述了照阳关发生的种种,并表达了希望老人出手相助的意愿,但老人只是沉默:“我们……”
老人似知道她下面要说些什么伸手阻止她再往下说了:“当年恩怨已清,我不欠武林各门派什么。”
彭大娘脸上勾起一丝冷笑:“柳师兄便要说的这样的绝情么?”
老人不顾彭大娘的冷视,只是自顾自的平静喝茶。
“秘宝在我们手上,重现武林辉煌指日可待!”
老人笑了笑,显然什么秘宝的他并不放在心上,当年如此,现在更是如此:“莫前辈逝去了?”老人端杯饮茶。
“莫映冬前辈为掩护我们出城,在皇卫司和绣衣使的围攻下身陨。”彭大娘一脸悲色。
老人长叹一声:“通透境的莫前辈被一个承诺纠缠了一生。”他摇摇头:“前辈死的不值。”
“柳白山!”彭大娘拍案而起,杯中茶水洒了满案:“前辈不是你这样编排的!”
老人面不改色,长饮一口茶水:“你知道当年老夫先师去云梦山赴死时对老夫讲了些什么吗?”
他缓缓站起,宽大的月衣衬得老人这般消瘦,但气势惊人:“先师讲到武林行将朽木,横行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这一仗,武林必输,先师说的没错,你们祸水东引,引向平民百姓,金蝉脱壳,将老前辈做饵。”
老人痛苦摇了摇头:“当年先师一去不复返,白猿山庄只剩下我一人。”
“莫前辈是英雄,老庄主是英雄,为武林前继后附牺牲的人都是英雄,但你柳白山不是!”彭大娘狠声说道。
“谁?”彭大娘听见门窗外的细微声响,飞快抓起一只杯子掷去,破风声。
老人一拂袖,起朔风,哐一声,杯子落地,彭大娘震惊的看着老人。
“婵娟。”老人朝门外轻声唤了一句,又对一旁的彭大娘说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
刚刚在门外偷听的婵娟已经吓傻,战战兢兢的小碎步藏到老人的身后,眼前这面目可憎的凶狠女人把小姑娘吓得够呛。
彭大娘厉声喝问:“你如今什么境界?”
“点三盏命灯。”老人如实相告。
“怎么可能前路已断.......”彭大娘还没说完,只见老人从怀中掏出一物拍在了茶案上。
“原来如此。”她冷眼看着茶案上的那块红穗玄铁牌:“原来你也做了狗。”
老人叹了口气,他们很久以前便走上了不同的道。
与此同时,曹相安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突然听见雕窗砰砰直响,他心烦意乱还以为是那群野猴子又来烦人,嘴上骂骂咧咧,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地上的木棍,心想今天要好好收拾它们一顿,打开窗户,眼前晃过一影,呼啦啦的风拍在他脸上,曹相安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在睁眼一看,一只神俊的鹰隼站在他的胸膛上,一鹰一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