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同学:
时间一天天过着,父亲出府挖掘蓄水池的任务也逐渐接近尾声。
“你们那边还能干几天?”爷爷在吃晚饭的时候问。
“两天就差不多了。”
“那后天就不用去了?”
“嗯,差不多。”
“那后天你拿着点钱带着那姑娘去一趟他们乡镇上,她想买什么给她买什么,去之前不要让她家里人知道。”
“那她能去吗?”父亲觉得挺为难。
“明天吃中午饭就悄悄告诉她,她家离中至乡又不远,去了买点东西给她,买完了就送她回家,这事你办完了回来告诉我们就去给你提亲,办不完就等着。”爷爷放下筷子说。
“哦。”
“为什么要让她带着那姑娘去乡镇上买东西?”奶奶在父亲吃饱后问坐在饭桌旁边的爷爷。
“看看那闺女贪不贪零嘴吃,要是什么都要买,这媳妇就算了。”
“哦。”奶奶和父亲不愧是一家人,答应什么事的口气一模一样。
“我走了。”第二天一早,父亲又推出车子向那十几里外,以前很讨厌现在每天都想去的地方奔去。
“一二一,一二一。”伴随着巨石和山体的分离,尘土和轰隆声下是人群的欢呼。
“哦,把这块石头弄出去,这个坑就结束了,还有最后一个收尾就行了。”这一组的组长喊着。
“哎,不对,我身边的徐国去哪里了?”有乡亲问。
“快来人啊,徐国被石头压住了,快来人啊。”
灰尘散尽,大家才发现有人大腿被刚刚滚下去的巨石压在腿上,鲜红一地。
“快救人啊,有人被石头压住了。”
“快,快拿撬棍。”组长和大家都跳到坑里。
“徐国,徐国……”有人围着被压住的老乡喊着他的名字。
“大家都散开,找些结实石头放在这跟前垫着,大家一起喊123,一起用力把石头翘起来,你们几个把他拖出来,春你骑着自行车现在去村里找拖拉机来送他去医院。”
“好。”
看着石头一块块被摆放在血越流越多的乡亲组长喊:“快点,现在昏过去了,再晚一会血流干了就救不回来了。”
十几根撬棍齐刷刷的伸进石头下:“123,起,快往外拖。”
“拖出来了,等等先别放,腿还在里面。”
“快拿出来。”组长他们也快撑不住了。
“拿出来了。”大家放下手中的撬棍看着被石头压扁的短腿,看着那白骨断裂处,大热天的心里都生出一丝丝寒意。
“拖拉机来了没?”
“还没有。”
“谁有刀子?把这烂裤子给他割断,把大腿绑起来止住血先。”
“我有。”
“快给我。”
组长接过乡亲寄过刀子,蹲下把还有碎步连在一起,被鲜血浸湿的裤腿一点点割断。
“来人,给我把他腿抬起来。”组长把裤腿上的血使劲拧了一把,又把裤腿撕成一条一条接起来,死死地绑在他断掉依旧在流血的腿上。
“拖拉机来了,快把他抬上来。”父亲骑着自行车在石坑边停住。
后来组长和父亲跟着去了医院,听说那人半路就被拖拉机颠醒了,不过看了眼旁边自己的大腿“啊”大叫了一声,又晕了过去。到了乡镇医院根本就治不了,又被转院去了县人民医院,最后腿还是没有保住,每每谈起这件事大家都说他也算命大,更庆幸他已经结婚也有了孩子。
也许是父亲去村里找拖拉机说有人被石头砸昏了惊动了村里人,他们都担心是不是自己家里人,都一起跑过去看。
娘也跟着过去了,大家看着自己家里人都在,打听到是外村人又都走到伤人的大坑边去看:“哎呀,你看看那一堆土盖着的地方,淌了这么多血土都被染透了,这还能就过来吗?”
听着别人的议论,娘在人群中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也没有在他们村的人中找到舅舅,她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父亲受伤舅舅跟着去了医院,心在突突突跳的时候,舅舅从旁边树林小解回来:“二妹,你在这干什么呢?”
“哥,你去哪了?他人呢?没事吧?”娘问。
“没事,他跟着去医院了,你快回家吧。”
“对了,他今天中午估计不回来吃午饭了,准备晚上的饭吧,我中午把他车子给骑回去,晚上他得来骑车子。”
“嗯,知道了。”看着娘和村里的妇女们一起回去,舅舅看看坑里的那厚厚的一堆土,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中午父亲在县城吃了一口医院旁边买的包子,乡亲在手术他也给守在门口的组长带了几个。
“手术室在哪?手术室在哪?”有些熟悉满是焦急的声音在医院走廊中一声声似有回响一般。
“在这里,嫂子。”父亲跑上去。
她看了父亲一眼,一把将他推到一边,父亲没有防备被推的一个趔趄,靠在医院墙上。
“我们家人在手术抢救,你们还有心在吃包子?”乡亲的老婆冲上前一把将组长手上的包子给打掉在地上。
“他要是抢救不过来了,我跟你们没完,徐国啊,你说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她瘫坐在地上开始大哭。
“病人家属?”有医护人员闻声走出来看着摊在地上的妇女。
“嗯,他男人在里面抢救。”父亲接了句话。
“小点声,收一下,别哭了,哭也没有用,还影响大夫做手术。”医护人员说完就走了。
“嗯。”父亲弯腰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上前去扶她。
“别哭了嫂子,哥哥没事,就是腿断了。”
“什么?腿断了?都断了?”她扭头盯着组长。
“断了一条。”组长觉得她那能吃人的表情下藏着的狠劲可能随时要抓花他的脸。
“病人家属来了吗?来了就快点签字。”手术室门打来医生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她就是。”组长赶紧把她交给医生。
“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他媳妇。”
“那马上签字,我们马上手术。”
“他怎么样?他的腿?”
“腿保不住了,得截肢。”
“什么?不能啊医生,我们家都指望着他干活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断掉的地方都粉碎性骨折,能救回来我们就已经尽力了,快准备签字吧。”
医生回手术室拿了张表出来递给她说:“签这里。”
“医生我不会写字了,我忘了自己名字怎么写了,我不会写字了。”医生口罩下那匪夷所思的眼神仿佛在说“逗我呢?”
“你教她。”医生看了眼组长,在组长一笔一划的帮助下她终于把字给签了。
完成手术大概进行了三个小时,将还在麻醉中的徐国转移到病房后她老婆倒是没再吵闹,只是看向组长的眼神里都是不满和怨恨。
“今天回不去了,找个招待所住一天吧,我们找好地方过来告诉你,你有事就找人去喊我们。”组长对他媳妇说。
看着她那气呼呼不想理人的样子父亲说:“我们走了嫂子,晚饭我给你送过来。”
父亲跟着组长找了间很是简陋在医院隔壁街上的招待所,两人稍微躺了会父亲就起来了。
“我出去转转,估计她也没吃午饭呢,我先给她买了送过去吧。”躺在床上靠着墙的父亲对组长说。
“好,你带钱了吗?回去报销吧。”组长休息一阵看上去更累了。
“带了,那我出去了,别走远了,调向回不来了。”
“不会。”
父亲给买了些饼干和几瓶麦乳精,又去包子铺打包了一笼包子,给送到医院。
“嫂子,这里有一些吃的喝的,你饿了就吃点,包子是热乎的,想着你急匆匆赶来也没吃上饭。”
“组长呢?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接过父亲手里的东西她心中仍然怨气难消。
“嫂子,有些话我不知道好不好讲。”父亲看着旁边病床的几家人,那几家人闻言也看看他,又各自忙活着照料自己的家人。
“他兄弟,你哥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瞒着的你说吧。”
“唉,那我就多几句嘴,嫂子啊,哥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能和组长闹得不愉快,他是带着大家在干活,他也不想任何一个人出一点事,可事情就是发生了,他也很着急又没有办法。你看,这件事还得他向村里汇报,村里向上面汇报不是吗?你多替他想想,他自然多替你想想,你和孩子家里老人还有大哥,以后不也是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您没有继续和他别扭下去的条件,日子还是得过不是吗?”
“我觉得你这兄弟是明白人,人家说的很在理,你别哭了,就按照他说的做,什么都能办明白。”旁边一大叔看着父亲说。
“我都已经对他那个样了,还能怎么着说话啊。”她坐在床边摸着眼泪。
“你对他不客气,他不是什么也没说嘛,再说你在事头上,一个女人急的连名字都不会写了,谁会去怪你呢?只要改天别的领导来看大哥,你别不给他好脸,把眼泪憋一憋,留到那些人来的时候痛痛快快的哭,那时候的眼泪才是为大哥这条腿和你们的家流到正地方呢。”
“好,我听你的。”
“那嫂子,我就先回去了,你吃点东西。”
“嗯,你慢点。”
“哦,对了,我们住在隔壁街上的XX招待所,202你有事就过去找我们。”
“好。”
回到招待所,组长也起来了,靠在墙上双手捂着眼睛。
“给他送去了?吃了吗她?”
“送过去了,一直在哭,没吃呢。”
“这事啊,麻烦了,明天镇里估计就来人了。”
“她不会像今天这么莽撞了,刚才我和她聊了会。”
“怎么说?”
“她今天就是急的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一个连名字都忘记的女人,什么话说出来也不是心里想出来的,那就是脱口而出,早就被事急的蒙了心了,知道是你组织这把大哥这命抢回来后,她也觉得那么对你不恰当。”
“她真这么说的?”
“真这么说的。”
“你有没有给买点营养品?”
“买的钙奶饼干,麦乳精送过去了。”
“票呢?给我,回去给你报销了。”
“给。”父亲从口袋里掏出小票给组长。
“你也饿了吧?出去找口吃的去,吃完了再去医院看看要不要我们替她陪床,让她休息休息。”
“走。”父亲跟着组长一起出去两人匆匆吃了几口面。
刚走到医院门口老远就看见有人在吵架,人影父亲觉得有些面熟:“哎,这不是嫂子吗?”
父亲和组长快跑过去就听见他们再吵架:“你坐了我们的三轮车还不给钱,你凭什么啊?”
“我坐了你们三轮车,是我走到门口你上赶着问我去哪里啊去哪里啊?送送你送送你啊?我才坐的我怎么知道你要钱,早知道你要钱谁坐你们的三轮车,我买个脸盆过一条街的事。”
“那你买脸盆就买脸盆,我问你要不要在供销社门口等着你,你还要我等着,你说你不知道我们是挣钱的,谁信?”
“我告诉你,我就是不知道你们是要钱的,我以为你们就是医院门口不要钱的好人。”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再说了,好人不用挣钱吃饭啊。”三轮车师傅一句话惹的别的三轮车师傅都在随声附和。
“哟,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呢?大哥怎么样了?”组长上前挤到嫂子跟前
“组长,这是我们组长,你们别想欺负我。”
“欺负你,你不欺负我们算是不错了,你是她组长是吧,那正好,她坐我们车不给钱,你给吧。”
“好好,我给,多少钱?”
“五毛。”
“你们宰人啊,一条街要五毛钱?”
“嫂子,别说话了。”组长掏出五毛钱给了车夫人才散了。
“大哥怎么样了?”
“还没醒,医生说麻药可能后半夜才过劲。”
“要不要我们去看着,你去招待所休息休息?”
“不用了组长,你们跟着累了一天了,就早点歇着吧,医院有小床我可以睡,你们回去吧。”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有事过去找我们啊。”
“嗯。”
父亲躺在招代所的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没觉得这里的天有什么不一样,都想着进城工作的人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在干嘛呢?有没有担心受伤的人是我?……睡吧,明天就能见面了。
此致
敬礼
三十岁的你书于2016.1.17
三十五岁的你整理于202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