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非。
今年是我跟着安夫人的第二十七个年头。
我无父无母,是个弃婴,安夫人说,她是在一家宠物店门前捡到我的,也许是我的父母认为喜欢宠物的人大多很善良吧,阴差阳错的,却被她这个不怎么善良的女人收养了。安夫人还说,她那时没有想过要让我成为她组织里的一名刺客,她那年也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就想在我身上补偿罢了。我是在林城被捡到的,所以她让我姓林。至于非,她说她希望我是与众不同的。可事实是,我没有那么天赋异禀,我只不过是个异类。
我记得五岁那年安夫人带我去见一个重要的客人。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愉悦的腥甜气息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狭长的眼睛里透露着精明。他满面春风地和安夫人谈着生意上的事情,那个时候机器人还没有反叛,人们说话也不需要像现在一样小心翼翼。他们谈论得很好,我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等待,期间几次听到安夫人大笑的声音。最后他们站起来告别,安夫人走向我,在我面前蹲下,她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紧紧抓着我的手,眼里含着笑意,对我温柔地低声说,“林非,用你口袋里的那把小刀,快速地杀了这位先生。”
话音刚落,她就站起身,攥着我的手,走向那位先生,我照她说的做了。那位先生的血腥味盖过了他身上原本的气息。我把刀拔出来,看见他两手紧紧捂着伤口,五官皱缩,面色逐渐变得如同白色水泥墙般可怖,徐徐地倒下去。也许是我动手的速度过快,他甚至没发出一声呜咽。
确认他死了的时候,我看向站在一旁的安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松开了我的手。她的目光里有几分讶异,有几分茫然,我主动去牵她的手,没有一丝温度。
那天回去的路上她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又过了几天,当时已经是午夜了,她把我叫醒,带我去了一处公墓,对我说:
“进去找到明昭之墓,把这支玫瑰放在墓前。拿着这个手电。”
我凭借那个似乎要没电了的手电所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一一查看墓上的名字,终于找到明昭之墓后,我放下玫瑰,转身按原路返回。当我看见安夫人时,她似乎已经猜到了是这样的结局,平静地带着我回去了。
第二天,她就带我去了医院做了一项测试。她又让我和一名医生进行了时间不短的交谈。她没有告诉我医生对我的诊断是什么。只是那天从医院出来以后,她告诉我,我正式成为了一名刺客,给我立下了三条规矩。
不和任何人交谈的日子是很无趣的。好在我并不喜欢与人亲近。每天除了接受大量的训练,就是读书学习。我将自己隔离得很好。
我那年,已经小有名气。组织里来了一个女孩儿。听说她是杀人犯的孩子,不少小孩子都想和她交朋友。在那群都成不了合格刺客的孩子的心中,杀人似乎是件很厉害的事情。杀人有什么好的呢?在我还能随意控制我的共情力的时候,我并不喜欢我的工作。不过我知道安夫人对我有恩。如果可以用数字计算的话,安夫人给我的大于我剥夺他人的,所以这让我觉得我还处于一个平衡状态。
我不训练的时候也不被允许和其他成员交流。我总是会漫不经心地坐在训练场的角落里观察他们拙劣的表现。可是,自从那个杀人犯的女儿出现以后,我的视线就很难再离开她。
她刚来不久,还没听说过我。
她没有去看我在的角落。
她在我不在的地方。
我是不会爱的。我不懂得爱,就像我不懂得恐惧一样。
可是我,大概喜欢她吧。
我听见他们叫她“陆可期”。
陆可期。
她大概都不知道我这么注意她吧。
我后来打入自由港内部执行任务,极少回到组织。又过了几年,我再也没有从组织里见过她。她应该也长大了,出去执行任务了吧。
后来我以为我忘了她。经历过几次任务失败后安夫人给我的惩罚以后,我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使用共情力了。即使遇见她,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引起她的注意。
毕竟,二十七年了。
我已经习惯了一种生活。
一种,如果安夫人告诉我做什么我会不假思索地去做,如果安夫人问我想怎么做我会陷入无法选择的窘境,我只能成为别人的工具,丧失了自己的灵魂的生活。
我没有哭过,极少笑,我并不怪异,并不引人注目,我是空气里无形的致命武器,我是生锈的铁,在我还没有成为今天的我时,我有过热烈的渴望,那就是捡到我的人,并不是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