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有名则无往不利。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也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一个紫衣小将打马来到望乡城下。他眉目清秀,如冠玉般的脸上却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痕。他手里提着一把刀,黑黑的刀鞘,弯弯的刀柄。他朝城墙上微一抱拳,恭声道:“在下淳于凌河,乃大明宗宗主淳于重光之子,敢问欧阳城主何在?”
城墙上,欧阳伯庸沉声道:“我便是欧阳伯庸。”
淳于凌河又问道:“欧阳城主,西汉四公主殿下可在城内?”
“在。”欧阳伯庸神色淡然。
淳于凌河脸色微变,质问道:“西汉乃中原大国,何以出尔反尔?”
欧阳伯庸轻笑一声,缓缓道:“少宗主有话直说。”
淳于凌河正色道:“中原史书有云,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在下深知,中原重信守诺,一诺千金,何以四公主殿下不顾婚约,绝然而去?士可杀不可辱。四公主殿下如此作为,置瀚海王子于何地,又置瀚海乃至整个西域颜面于何地?”
其言凿凿,慷慨激昂。
“士可杀不可辱!”数千大明宗子弟齐声呐喊,声音响彻云霄。
见此情形,欧阳伯庸暗暗心惊却不动声色,沉吟道:“莫非大明宗想要干涉两国政事?”
淳于凌河朗声笑道:“是又如何?我西域大好男儿铁骨铮铮,可杀不可辱。”
欧阳伯庸紧皱着眉头,冷冷道:“发兵望乡城,向我西汉宣战,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向我西汉宣战”六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敢问天下,谁奈我何?这就是强国威严。
淳于凌河微一沉吟,缓缓道:“我知道,可那又如何?我大明宗子弟敢来望乡城,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鹿死谁手仍尚未可知。”
言尽于此,一战在所难免。
欧阳伯庸淡淡道:“那就战吧!”
淳于凌河朗声道:“请欧阳城主出城一战!”
欧阳伯庸微微一愣,沉声道:“我身负守城之责,恕难从命。”
淳于凌河似胸有成竹,笑着道:“欧阳城主一定会出城的。”言罢,他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花园中,娇花也变得肃穆起来。
亭下,刘璃以手托腮,似水清眸中闪烁着淡淡忧伤。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莫名心慌,莫名悲伤,似离别,更像永别。她仍清晰地记得,上一次,母后离开了。
“公主。”一声轻唤,是黎天的声音。
刘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随口道:“黎叔也没睡呢!”
黎天轻嗯了一声,然后,只是静静地守在刘璃身边,和往常一样,整整十年了。
“黎叔,你觉得淳于凌河这个人如何?”
“有勇有谋,绝非易与之辈。他手里那把刀,很可怕。”黎天神情凝重。
“那黎叔觉得他会用什么手段让欧阳城主出城一战呢?”
“不择手段。”
刘璃仰起头,见皓月当空,胸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少年意气。这一刻,在月华中,她嘴角微微上扬,目如朗星,似水容颜绝世,不可方物。她已决定,以西汉四公主之名,与望乡城将士并肩作战。
望乡山,一处断崖上,虞戈举目远眺,若有所思。
今日,他以为大明宗会以骑兵强行攻城,不由得生出轻视之心。
孙子兵法有云: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此时,虞戈见山下火光星罗棋布,千人营盘却有万人之势,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暗合军阵之术,俨然已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看来,大明宗中必有兵家高人。
虞戈可以肯定,大明宗绝不会强行攻城。那么,他们一定有办法让望乡城守军出城一战。而他,该为她做点事了。
他望了一眼青石上已干瘪的黑布包袱,不由得自嘲一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握紧了手中剑,在夜色中悄然前行。
密林中一片漆黑,一个黑衣人藏身其中,似已与黑暗融为一体。忽然,他心中生出了一阵寒意,只觉后背冰凉。他猛然回头,只见一道剑影闪过。来不及呼喊,未看清出手之人,他就倒下了。
黑影中,一个黑衣人背靠巨石,手按刀柄,正闭目养神。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一瞬,他已确定,这是死亡的气息。他想睁眼,拔刀,却已来不及。他依旧背靠巨石,按在刀柄上的手却松开了。他仍闭着眼睛,咽喉处却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半个时辰,虞戈悄无声息地清理了十三个暗哨。之后,他提剑来到烽火台前。
九个守卫皆脸色大变。
小队长虽惊不乱,沉声道:“散!”
话音方落,九人毫不犹豫,四散奔逃而去。
虞戈微微一愣,急忙拔剑追杀。
剑出,人死。
一盏茶后,六人身死,三人逃脱。
虞戈走入烽火台,只见柴火上仍残留着水滴,地上有积水,显然,在不久前,有人往柴火上浇过水,而且不止一次。
虞戈暗暗心惊,同时,竟莫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他心里清楚,此事成败之关键在于时间。
他快步走出烽火台,走到一个黑衣人尸身前,趴下黑衣,铺在地上,将枯枝、干草、落叶一股脑儿放在黑衣上,然后绑成包袱的样子。
如此这样,他一共绑了十个包袱。
之后,他将十个包袱带进烽火台,塞入柴火里。
他点燃包袱,火光燃起,火势蔓延,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中,火苗窜起,照亮了夜空。
“烽火!”
“是烽火!”
“望乡台上燃起烽火了!”
城墙上一片欢呼。这是生的希望。将士们不怕死,可若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欧阳伯庸神情复杂,喃喃道:“只要撑到明日黄昏,援军就能赶来。”可是,真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半山腰,一行人望着烽火台上熊熊火光,面露不甘之色。
还是来晚了。
为首之人淡淡道:“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