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午后，一场大雨不期而至。目之所及，整片天空黑压压乌沉沉，透不出一丝光亮。淅淅沥沥的雨丝沿着屋檐，如断线的珍珠，又似银瓶乍破，溅落一地清凉。
杨家的厅堂里，一大一小两叔侄正相对而坐，一言不发的吃着饭。桌上的烛光摇摆不定，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地拨弄它。一股奇怪的氛围萦绕，说不出的怪异。
“叔，今晚下雨就不出门了吧？”放下饭碗，杨淳风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龚叔嚼着饭，含糊不清的应道，头也不抬。
杨淳风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安心地端起碗来继续吃饭。这一个多月来，龚叔外出越发的频繁，外出的时间也越长。
甚至有一次，龚叔夜半回来时带着一身的血！当大惊失色的他抱着龚叔到处找伤口时，龚叔却笑着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并没有受伤。
龚叔没有告诉他到底出去做了什么，他也从未问过。龚叔一手带大他，他也深知龚叔的性子。
该他知道的，龚叔会主动跟他说。不该他问的，龚叔也从来不答。只是，他总忍不住担惊受怕。他怕，他怕龚叔哪天就回不来了。
这份担忧，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心底。他从来不会在龚叔面前表现出来，他知道，龚叔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无忧世家子，乡下租给农户的那几亩薄田，并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开销，尤其是他不曾间断的药浴。
偷偷抬眼瞧了瞧龚叔，烛光下的脸颊显得越发的消瘦。
吃完饭，龚叔径直往屋里去。杨淳风没有说话，默默地收拾碗筷，端到灶间去清洗。待到他出来时，龚叔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了许久。
对着他招招手道：“来，今晚先不练字了，我给说些神州各国和江湖的一些事。”
这些时日龚叔经常出门，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提这些了。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小木椅上，洗耳恭听。
昏黄的灯光下，叔侄二人如同话家常一般，细细地讲着四国与江湖的一些常见人物和门派。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入了迷。
“浩大神州，自二百多年前大秦朝分崩离析之后，分裂演化成北汉、越国、南唐、西楚、西蜀等五国。五国皆承秦制，官职兵制除称呼以外，皆是大同小异。自十年前北汉灭我故越之后，五国鼎立之势破灭，四国形式急转直下。与北汉接壤的南唐、西蜀，结成攻守同盟之誓，共拒北汉。”
提到北汉，龚叔的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沉默片刻道：“你的仇敌是叛将钟离凡，不是北汉，这一点你要铭记。国战无私人恩怨，但钟离凡临阵叛国，陷杀我故越十二万将士，此为国恨亦是你之家仇，不可不报！”
迎着龚叔血红的双眼，杨淳风重重的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与严肃的神情，连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
与一国为敌，实非一人可为。北汉虽灭东越，但国战非私仇，实是国力不如也。若有机会，东越也必然是要征伐北汉的。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千秋大业，亦是天道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扭转。
“他日你若行走江湖，遇上北汉绣衣使、西蜀凤台、西楚监察司、南唐捕风营中人，需得小心提防，最好直接避开。这四个闻名当世的机构，大同小异。皆是各国用于监察百官，刺探情报，培养间谍，震慑江湖人士的组织。”
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酝酿了一下情绪道：“各国亦有各自的精锐兵士，如北汉赤练营、南唐雄骁卫、西蜀涪陵玄甲、西楚先登军。若遇到这些精锐兵士，不要给他们联手和合围的机会。”
杨淳风干脆的应答了一声，他是晓得厉害的。
军中精锐兵士的合击之术不同于江湖人士的单打独斗，同等战力人数，五人以上，普通江湖人士万万不是全副武装的军人的对手。
稍稍提点了他一下，龚叔便转开了话题：“与庙堂对应的，便是江湖了。江湖没有朝堂那么复杂，但更不能小觑。没有了杨家，你便是个小小平民，与官府打交道的机会反而少了。与你接触更加频繁的，是这些江湖人士。江湖的魅力在于，有时候朝堂办不到的事，江湖能做到。”
一提到江湖，杨淳风的小脸上顿时焕发了神采，重头戏来了！
龚叔轻声道：“江湖上的门派世家，称得上一流的，大概也有十几家。南北两座山，分别是武当山和龙虎山，同为道家门派；三大书院，分别是北汉灵犀书院、南唐凤梧书院、西蜀怀化书院，此为儒修之地；四大门派，分别是北汉昆仑派、连云洞天、西蜀剑阁以及南唐济世谷。”
心里憋了一肚子问题，好不容易等龚叔讲完，他忙问道：“为何不提西楚的门派？是西楚的江湖人士太弱了吗？”
摇了摇头，龚叔解释道：“之所以西楚没有门派世家，是因为它有一个别称——佛国。楚国皇室崇尚佛教，历代楚皇皆礼佛。因此，楚境虽有许多小门小派，但算得上一流的便只有——净土。”
稍稍停顿了片刻，他继续道：“除了这一处，还有一个地方也很特殊......”
杨淳风机灵的接过话头，好奇道：“什么地方？”龚叔虽然有时候会卖关子，但甚少会示意的这么明显。好像在告诉他，你快问，问.......
“位于东海之上的逍遥岛！”此时的龚叔，仿佛变了个人，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逍遥岛并不是门派，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一个人——天下第一风长清！”
他清楚的记得，五年前的龚叔曾经说过。当今天下，公论第一的是西蜀剑阁的剑神李若谷！不禁问道：“天下第一？不是剑神吗？”
“早在三年前便不是他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显然，龚叔认为是他记错了，而不是没有告诉过他。虽然是询问，但语气相当的肯定。
稍稍思忖了片刻，他明智的没有与龚叔讨论，这件事到底有没有说过。
“风长清和剑神交过手吗？”杨淳风不死心的问道，虽不是蜀国人，但居于蜀地十年，他还是比较认同蜀国的人。
“那倒没有，不过这个排名，是南唐捕风营的冉先生亲自公布的！”
“捕风营的冉先生又是谁？”
“冉先生你都不知道？”龚叔一脸诧异的反问道。
“我不是今天才知道有捕风营的存在嘛......？”杨淳风有点委屈，龚叔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记性稍差了一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