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麻质扎手触感,坚硬的水泥地面,他在熟悉的地方醒来。
他的‘家’没有帐篷,如果只有麻袋铺成的褥子和旧衣服拼凑成的被子可以称作家的话。
‘醒醒吧,垃圾,你看看几点钟了,干活了吗?猪喂了吗,泔水倒了吗,蜡烛数量达标了吗?’男子朝地上的年轻孩子一顿咒骂和少不了的拳打脚踢。
‘老子花了一颗点45子弹和三十兑换券就换来你这么一个废物?’男子啐了口唾沫,把烟蒂扔进唾沫熄灭,抬脚用鞋来回碾灭。
‘给老子把地舔干净。’男子抬脚在年轻人身上将鞋擦拭干净,对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老子买的畜生,老子想咋样就咋样。’
‘两颗5.8mm子弹,这孩子,我要了!’
远处传来这声音,语速不快,但比这世间他听过的任何宗教诵经口祷还神圣。
人们常常力图通过有限的、世俗的方式作为中间媒介来体验神圣,认识神圣,甚至达到神圣,战后也是一样。站在废墟上的最后一批人类不仅需要团结而成的力量生存下去,还依靠着这些无形的力量,也就是神圣的自我表证。
但宗教不只是人类的最后信仰,有些语言的力量甚至大过任何祈祷、经文或者是唯物主义者的呐喊。
这几个字,夏天也许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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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谁能告诉我他这是怎么了。”
“也许我觉得往他脸上撒泡尿可能好使。”
“他娘的把你的棍子塞回去。”
夏天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双黑色的不同于人类的眼睛,还有长满了绒毛的大脸。未等他反应过来,他感觉到了面前的那个生物正在拿黏糊糊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他的额头,仿佛他是今晚最美味的佳肴。
他猛地一跳,连滚带爬,忘了他落在地上的枪,也顾不上耷拉着一条背带的背包,内心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快跑!是怪物!快跑!
他冲出隧道口,看到了叉着腰站着的八二。
夏天这下可憋不住了,扯着嗓子吼道:“快开枪啊!它会逃掉的!”
“怂蛋,你还活着吗?”八二轻松的问。
“我活着呢吗,我当然还活着呐!”夏天大叫。
“哈哈哈哈哈哈。”后面传来一阵哄笑。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夏天警觉地转身问道,大家都站在他的身后。
“大老鼠!还有瘟地狗!变异体!劫匪都溜过来了!快开枪啊,要么它会逃掉的!它们就在你眼前!它们舔我了,我的皮肤没了!啊!”大熊队长还在大笑着。
“就是条小狗!毛还没长齐的小狗,它只想朝你们这的火、温暖和光亮靠过来了。你得庆幸你前面开枪没打到他,要不你明天就可以吃到新鲜的沛县狗肉。”医生手上提着个毛绒绒滴着水的黑色小狗,哈哈大笑。
“我哪儿能知道这就是一条狗?”夏天委屈的说。
“它在那儿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就那儿,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说着他就哆嗦了一下。
医生将小狗抱到篝火旁,这只狗崽子从他怀里跌到了地上,它夹着尾巴,颤颤巍巍的躲在火堆旁,但也湿乎乎臭熏熏的,污秽不堪,长的一身难以名状、黑漆漆的蓬乱毛发,黑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恐惧的神情,嘴里呜咽着,小耳朵也耷拉着竖不起来。待在地面站实的时候,它当下就想溜掉,但脖子却被医生的手牢牢地按住。
医生边抚摸着它颈下的毛发,边脱下了上衣,给它盖了上去。
“让这小狗崽子暖和一下,它都冻坏了。”他解释道。“我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很有活力,是个健康的小可爱。”
“哎呀妈呀医生,在外面那种旮旯生活,准得一身跳蚤、狗藓,你再带到咱身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健康是对你工作的蔑视?”
“行了卡子,你看它多可爱啊。”小崽子从衣服袖子中探出头来,疑惑又恐惧的瞧着大家。
“可是你想想,它是如何在外面这种环境生存下来的,你看看隧道里的温度,现在才不到3℃。“八二指着避难所门口挂着的温度计。
“可能是有人养着的吧,倒了霉碰上了鼠潮,只顾着跑落下了它,至于它哪来的重要吗,你看看它,哪里像在辐射区域长大的突变体一样,两个头三只脚一身肿瘤和满头脓包。”
卡子琢磨着这说法,刚想开口。
“行了,这只狗是夏天发现的,现在开始,由夏天负责它,说不定以后能起大用呢。”大熊的声音不容置喙,大家也就都不再争论,反而靠得小狗崽子近了些,默默观察它。
“好了睡觉,三小时后准时集合。”
除了卡子和夏天,其他人纷纷散去。寂静又笼罩在了篝火旁,他俩重新坐下,捧着茶水,看着在衣服里舒坦睡着,有时还砸吧砸吧嘴的狗崽子。寂静沉重而压抑,火堆里的木头还在噼啪作响。远方的隧道里不时传来风刮蹭墙壁的声音,不知哪的破烂布条在隧道里翻滚,呼呼作响,像是猛兽的低吼声。
现在的它不是地铁,是黑暗不断蠕动的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