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吴大舅立马把何伯领去上房。
何伯看见被白布捆成棕子的何四婶坐在屋正中的椅子上:脸色有点发青,半边脸肿得老高,对比着正常的那半边脸,有点恐怖地滑稽。
别人看不到,他却看到一个老太太正附在她身体里,正和她的魂魄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咬牙切齿地坚持着不肯出来。
“老太太,你走吧,你是争不过她的!”何伯直接对着老太太的鬼魂说道。
老太太鬼魂脸上带着冷笑,只一心跟着许四婶的魂魄争着身体的控制权,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他见老太太的鬼魂完全没有放弃附身地意思,也不再出声劝阻,右手骈指做势准备强行驱除。
旁边许漫见状,立马闪身上前拦着:“大师,别动手!让我劝劝她!”说完转身面对着许四婶,迟疑了一下:“……奶奶,我是小漫呀!”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是不满意四婶说的话,可我不在乎!”
“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说的这些。我在意的是你呀……”
她知道奶奶心疼的是她,可人鬼殊途,奶奶上四婶的身,四婶之后肯定是得不着好,奶奶又能得什么好呢?她担心奶奶会受伤,担心她走得不安心,更担心她被眼前的大师伤害!
老太太的鬼魂听着她的话,神色有些松动,四婶的魂魄趁机控制了大半的权利,竟然把它挤出了半个身子,它忙集中精神又重新附身进去,打定主意不肯就此放过她。
许漫接着说道:“其实四婶的想法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亲疏远近,她自然会选择又是侄儿又是外甥的许霄。就像是我,如果你们出事,我第一个选择救的人一定是你不是她!”
“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东西。许霄也不是外人,东西都给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在意的是亲人之间的感情,在意的是您现在好不好!”她眼泪掉下来,声音有一丝颤抖:“奶奶,你现在还好吗?”这样附身会不会害着你?
老太太的鬼魂听着自己孙女的话,特别看到她脸上的泪珠,脸上的愤怒变成了心疼,很想对孙女说点什么,可只分神这么一点儿功夫,已经被挤出了大半个身体,根本没办法控制着许四婶说话。
许四婶之所以被附身,主要是因为老太太出其不意,趁虚而入。可这毕竟是她自己的身体,她有天然的优势,又是正当壮年,一但开始自主反击,很快就得到了主动权。当然事后一场大病是肯定逃不掉的,但就当下来说,老太太已经快呆不住了。
老太太本来就是新鬼,又强行附身,魂魄已经变得有些散乱。
何伯原本想着驱除它,可现在看到它魂体开始溃散,如果强行出手,只怕连个魂体都保不住,马上魂飞魄散。说到底,如果不是子孙不肖,老太太何至于此?不由心生怜悯,便改了主意,招了招手,把心不甘情不愿的老太太鬼魂提了出来。
老太太鬼魂一出来,许四婶头一低就晕了过去。身边的人一看就明白,这是老太太走了。死人暂时不管,先顾着活人。几个亲近的人赶紧忙慌地又是掐人中又是给她松绑地忙活。
许漫一见许四婶已经晕过去,连忙看向何伯:“大师,我奶奶还在吗?”
何伯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老太太,点了点头。此时,老太太透明的鬼魂小心翼翼地走近许漫,只是离了还有几步远就被许漫身上煌煌彩光逼得不敢再靠近,偏偏又舍不得走远,便眼睛含泪地看着她。
“我……我能见见我奶吗?”她满含期待地问着何伯。
何伯摇了摇头。老太太已经上过一次身,自身魂体已经受损,而她意志坚强,魂体固若金汤,根本没办法看到鬼魂,老太太更没办法接触她。
她不免失望,只喃喃说道:“奶奶都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句话……”
吴家兄妹和苗苗一直没有掺合救人,关注地一直是许漫这边的状况,见她如此失望,便围了上去安慰劝解她。
老太太的鬼魂见状,离得远远地对何伯鞠了一躬:“大师,求您帮帮我,让我跟孙女儿说说话。”
何伯摇头道:“她本身魂体强大,没办法看到你。而你,现在魂体已经快要溃散,若执意再上一次身,连黄泉路都没办法走完……”走不完黄泉路,就过不了奈何桥。不过奈何桥就只能永世做个孤魂野鬼,最后在阳间消磨到魂飞魄散。
“我不怕,大师!”它倒笑了:“过不了奈何桥就过不了奈何桥。做了一辈子的人,留了不少遗憾。我不想做鬼也有遗憾!”
何伯这边一对着空气说话,许漫她们也都听到了,便都围了上来。许漫一听见一面居然要这么大的代价,连连摇头:“不,不,不,奶奶,我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老太太鬼魂眼见围过来的几个人之中,只苗苗的魂体最薄弱,离自己又最近,不等何伯答应,就附上了苗苗的身体。
一附了身,老太太的魄魄又淡了一层。它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拉着漫漫的手说:“漫漫呀,我是奶奶!”
说话的虽然是苗苗,可一听说话口气、行为举止就知道不是苗苗。
唐妈被气个半死,这老太婆也太不讲究了。明知道上活人身会害人,怎么还执意上身呢?这要上身就罢了,偏偏挑中了苗苗!我家苗苗是招谁惹谁了?
苗苗招谁惹谁?还不是她气运低下,最近一段时间又是撞客,又是签鬼契约,可不就是她身上阴气最足,鬼最容易上身吗?人都知道拣软柿子捏,更何况鬼!
唐妈所思所想先放一边,那厢老太太又说了:“漫漫我的乖孙女,奶奶很好!你别操心奶奶的事,你呀,照顾好自己!”
“年纪也不小了,该找男朋友该结婚了。也不要求其他的,只要对你好就行了!奶奶呀,最担心的就是你这老一个人,没个家怎么行?”
“你也别怪你爸,他糊涂了一辈子,现在这么大年纪了,改是没办法改了。你以后有能力就照看一二,没能力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自己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怨不得别人!”
“你也别听于大师说的那么严重,奶奶没事啊!奶奶身体好,人老成精,没事没事……”
许漫听着她的话,眼泪就一直往下流:哪里会没事,是有事也不肯让她知道,怕她担心!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假装自己真的信了她所说的话。
“只是奶奶留下的那些东西呀,其他都不重要,只那个戒指本来就是你妈妈给我买的,你应该拿着。你妈妈留的东西本来也不多,当初你出去估计什么都没拿,现在能拿到这个戒指,也算妈妈和奶奶一起留给你的念想……”
许漫凄入肝脾,唐妈跟着流泪,吴大舅鼻子也酸酸涨涨的,转头用手摸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况。
“漫漫呀,以后你就一个人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奶奶……奶奶也没办法再照顾你了……”
“奶奶……你别走……”
“傻丫头,奶奶早就走了。能够再见你一面,跟你说说话,奶奶呀就没有遗憾了!”“苗苗”慈祥地摸着许漫的头,笑着说道,然后拍了拍她的肩,站起身来,朝人群走去。
除了昏迷着的许四婶,屋中间的人早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是觉得眼前的情况太诡异,而且面对着苗苗那张年轻的面孔,没法叫出“娘”、“姑奶奶”这样的称呼,所以都只是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
眼看“苗苗”朝他们走来,除了不自在,各个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苗苗”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先是对着执事先生说道:“许三爷,给您添麻烦了!”说着还行了一个礼。
执事先生马上还了一礼:“老嫂子,当不得您这声称呼!今儿的事是我没办好,对不住您了!”
“苗苗”挥挥手说:“跟您没关系,是我没教好孩子!”
执事许三爷连道不敢。“苗苗”也不理会,转头又对着丁表舅说道:“大侄子,谢谢你过来给我撑腰!”
丁表舅连道不敢:“姑奶奶怎么这么客套!”
“我也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姑姑也没办法给你讨回公道,以后呀,你愿意就跟着你老表他们走走,不愿意姑姑也理解!”
丁表舅听着这话,确实是心里难受,想表态还认这门亲,可想想这两天的糟心情况,这话委实说不出口。
“苗苗”也不理会他的纠结,终于对着自己那一群儿子说道:“振国,振家,振富,振强,振军,”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娘生你养你一辈子没求过你们什么,现在求你们一件事!”
“娘!”许家五个儿子一听这话,立马喊道。
先前几个人还觉得狐疑别扭,可见她说话的神态语气都神似自己老娘,又听她叫执事许三爷,其他事还可能是“苗苗”听人提过,但许三爷还真只有老娘会这么称呼,这么一来,几个人哪还坐得住,纷纷站起身来,躬身听候。可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说一个求字,这话哪里敢接?
“你们也不要喊娘,也不要觉得受不住。娘生前没本事教好你们,所以才会还没出门就被人叫回来!”她冷笑着说道:“这不是老四媳妇说的吗?有意见问老娘!”
“老四,这话是你媳妇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