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没法睡觉。她看着孩子熟睡的脸上弯弯翘起的睫毛,明知几个小时后的清晨他就开始活蹦乱跳自己必须招架,却还是合不上眼。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十个回合,她还是决定到客厅打开窗户冷静冷静。
凌冽的寒风被大开的窗户迎面而进,若素只觉很爽,好像整个人被冷水浇透,有一种清醒又全身散发能量的神奇。她望着楼下丈夫空洞的车位,不知下一次等到它的主人,又该是什么光景?
若素站在窗台片刻,还是决定关上。她一会翻翻书一会扫扫地,总觉得内心有种不安。最后只能倚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表,秒针一点点的走过,绕了不知多少圈。看到专注,竟能听见秒钟的声音愈发明显。
这是老公结婚搬新家买的第一件东西,说是日本进口的时钟,声音安静走时也准。如今几年过去,它见证了多少次急赤白脸,又埋藏了多少次争吵摔砸的声音。还是一个安宁的钟,她却不再是那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子。
就在她刚要捋过以往在这里的那些回忆,黑暗的客厅忽然亮起一束微淡的光,若素一看是自己的手机,这么晚还有人打电话来?把屏幕翻转过来才发现,是张扬。
如果是别人挂了即可。但丈夫此时打来,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办。
装睡不理还是接听?若素本能想要逃避。以往丈夫想要行夫妻之事,总在客厅给她发微信,若素就装作哄孩子睡觉自己也睡着了不予回复。没一会她就能听见丈夫打开卧室门查看情况,顺利躲过。若素已然习惯用逃避避免自己的内心冲突。或者更多的是与张扬的不和谐。
若素心虚地想着完了,但又不知到底是什么事。万一他是到了小区又像上次一样喝多?还是不要那么丢人现眼。若素可以逃避一个妻子的责任,却不能容许自己影响他人。一定程度上她的家人就是他,她没有办法。
于是她只好摁了接听键,却沉闷的好似电话已关机,无人应答一样,只是默默把手机贴在耳边。
对面没有嘈杂声,却只有一阵阵的气喘。而后就是张扬酒醉的大喊:
“喂!喂!”
见没人回应,他好像看了一眼电话是否接通中,又赶紧喊了一声:“老婆!老婆你在吗?”
若素只得轻声回一句:“哎。”
张扬立刻很高兴:“噢!你在呀,嘻嘻。我,我还在,在跟他们喝酒呢,你知道,你知道他们多高兴,嗝,高兴吗?终于把单子给我谈成了!哈哈哈嗝,哈哈哈……”
若素忽然有点心疼,只好说句:“辛苦了。”
张扬接着说:“我就这么跟你说,啥都不是难事,啥都不是,你知道吧!只要你想成!”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打了几个酒嗝,才接着缓缓地说,没有了刚才的自信满满:
“老婆,你知道吗?我,我爱你……你一直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各种争吵,总觉得……好,好像是我在为难你……其实我压力,也好大的你,你知道吗……”
若素不接话。她又何尝对他没有感情,又何尝没有压力和崩溃?可是那些伤人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也不会咬牙切齿拽着对方的衣领,手指戳着对方的脑门让他滚。她想起对方发怒的斗牛一样血红的眼睛,就不战而栗。
她也想像个小姑娘一样立刻心软,但她已经历练过,这些片刻的温存背后还是会有血淋淋赤裸裸的鸡毛蒜皮鸡飞狗跳。她不再愿意相信对方的这些柔情蜜语真的能改变什么,她现在只需要实际行动,要么多带孩子多做家务,要么就多给钱。
多么现实啊,可是哪一样没有了都会让一个妈妈崩溃。她不再觉得羞耻。
张扬的舌头好像坏了的发条,反反复复都在说这些,却没有一句说自己脾气不好不该打人恐吓,都是若素,要是多理解他一点多忍让他,多把家里撑好,多有时间锻炼把身体搞好别老生病……全是女人导致的。若素听着苦笑,再听冷笑。男人的自大让她作呕。她把手机离耳朵远些,不想再接收洗脑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