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一一开学回来,天气就突然一下子从夏天变成了秋天。在东北,秋天的雨不似夏天的雨又急又大,而是一种绵而悠长的感觉,经常一下雨就连着好几天。
间操又被暂停了,闲来无事本来想去语文组坐坐,推开门看到史老师站在饮水机前,少爷坐在史老师的座位上对着电脑阅卷。看起来少爷已经被史老师抓了壮丁,我本来想悄悄的溜走的,结果被史老师抓了回去。
“哎哎哎别跑,来了就干活。”
史老师连忙放下水杯,小跑到门口拦住我。
“我就是来蹭个吃的,怎么还被抓壮丁了呢?”
少爷头也不抬的对我说:
“你可以啦,至少主动自投罗网。我在班里待得好好被抓过来,我多冤呐。”
史老师用手指点了点少爷的头:
“在教室待着有啥意思,来语文组还能玩电脑还有吃有喝的,多好。”
少爷抬起头:
“那我用您电脑开一局英雄联盟行不?”
“不行!消停的干活!”
其实在班级里待着也没意思,龙哥去找马玟琦了,思悦看杂志没空搭理我,在语文组批卷子也算是打发打发时间。我走到徐老师身后,拍了拍她。她可能是批得太投入了,压根没发现我来了,被吓了一跳。
“老师我帮你批一会吧,你歇会去。”
“啊?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徐老师啊,你就给他吧,年轻人多干点活。”
史老师倚在桌子边喝了一口茶。
“这也太欺负我课代表了哈哈哈。”
“课代表不就是用来欺负的嘛。”
史老师低头看了一眼少爷:
“我这课代表不也在干活呢嘛。”
我趴在桌子的隔断上,脸都能感觉到显示器后面的热气。
“少爷,心疼你。”
少爷抬起眼皮看了看我:
“习惯就好。”
我让徐老师腾个地方,去一边喝口水起来走走歇一歇,我坐在她的位置上帮她批一会卷子。正好是古诗文默写,我最擅长的部分。
“你们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生离死别的场景都在雨天么?”
徐老师端着杯子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雨景问我们。
“渲染气氛,烘托主题,体现男女主人公挣扎的内心。狗血偶像剧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我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回答。
“不错,八分的简答题能拿到六分了。”
史老师嘿嘿一笑。
“还有情节发展,深化故事主题。”
徐老师抽出一个纸杯,接了两杯水给我和少爷。
“那您说今天这场雨下的有什么含义么?”
“呵,今天这场雨就是为了表现出了成绩的惆怅心理。”
少爷突然吐槽。
“出成绩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有些惊讶,因为完全没听说这件事。
“早上出了历史物理生物,刚才又出了地理和英语。听说下午出数学和化学,明天出政治。对了史老师,咱们语文啥时候能出?”
“语文啥时候出那得看你们干活能有多利落了呗。”
“出了这么多?快快快借我个手机帮我看看。”
我突然有点紧张,毕竟是高中第一次月考。
“我帮你看看,学号密码给我。”
徐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的手机套了一个粉红色的手机壳,满满的少女系。
“学号是29512506,密码是我手机号,您知道的。”
“29512506……好了登进去了。唔……你历史65,生物79,英语87,你们谢龙老师看到了会生气吧。”
“英语87?你不是庆外初中毕业的么?”
史老师明显有些惊讶。
“庆外毕业的……也不代表英语就好吧,少爷你英语多少?”
“我?比你高点,117。”
“………再见吧兄弟。老师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看看啊,地理80,这个考的不错啊,物理……37……”
“37?完了完了,考试之前崔姐说如果低了60就打死我,这场雨下的太应景了。”
“历鲲偏文科啊,以后打算学文么?”
史老师站在我的身后看我批卷子。
“我?我没想好呢,其实我挺想学理的,因为觉得还是生物比较有意思。”
“那你可得好好学一学物理了,物理高考可占110分呢。等会,给我调回上一张,对就这个。”
史老师突然阻止了我切换,拿起鼠标调回了上一张卷子。
“老师这道题我不会求给一分?大家都来认一下,能不能看出这是谁班的?认出来了回去直接打死。”
“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看到我回了班里,思悦问我。
“对了,出成绩了你知道么?你地理班级第一,生物班级第二,厉害了。”
“生物第二?那第一是谁?”
思悦凑到我面前嘿嘿一笑:
“我啊,83。我刚从生物组回来,大可帮我看的。”
我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别高兴的太早,你物理多少分?”
思悦马上换上了上头的表情:
“别提那不开心的事,你多少?”
“呵呵,37。”
“咱俩差不多,我36。对了,龙哥物理73。”
我震惊了:
“什么?71?等会回来就地处死。”
思悦摸了摸我后背:
“乖,淡定,下节课是生物课,他生物考了个23分,大可还有五分钟到达战场。”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龙哥还没回来。我抬头看了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依旧如此压抑。雨缠缠绵绵的下个不停,我趴在桌子上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看这天气,大概是谁挂了吧。”
或者谁即将挂了吧。
2
我一直在桌子上趴到上课,大可走进屋里的时候还在望着外面发呆。
“成绩都看到了吧,作何感想啊?艾思悦,把历鲲叫起来,上课了还睡?”
大可看了看窗外,忽然问我们:
“你们知道为什么下雨天人睡得香么?”
我支起身子,洋洋洒洒的说:
“因为下雨天声音柔和并且有规律,容易使神经系统放松。”
大可有些惊讶:
“对,还有一个原因是从远古遗传下来的,下雨天猛兽不容易出现,所以渐渐的就形成了一种下雨天特有的安全感。但这不是在我课上睡觉的理由啊,来说说成绩。”
大可拿起了一张成绩单仔细的端详起来。
“其实咱们班考的还可以,至少80分档有一人艾思悦83分。70分档有一人,历鲲79分。其实高分段我还是很满意的。”
大可朝我们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一起投来的还有龙哥幽怨的目光。
“别高兴的太早,你们班48个人只有11个人及格了?题很难么?还有一个23分的,刘亦龙坐哪去了?”
龙哥从前面收回了目光,趴在桌子上把书立起来挡住了脸。
“别藏了,我看到你了,下回再考出这个成绩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们俩这是开挂了?”
下课后龙哥绕到我的身后给我来了一记锁喉。
“嚯,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物理不是也考了个71嘛,下节课我和思悦会被崔姐弄死吧。”
“你还知道我要弄死你?”
当我看到崔姐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我和龙哥正像两只正在**的蛇一样扭曲的抱在一起。
崔姐大步走过来掐住了我的脸:
“物理给我考了个37分?嗯?还有艾思悦呢,36分,你俩可真是好兄弟啊。”
“嗷……疼疼疼……姐轻点。”
好不容易从崔姐手里挣脱出来,我揉了揉脸。
“这不能怪我嘛,我……我有膀胱积液综合征,听觉上不能受物理的刺激。”
“说人话。”
“人话就是……我想去厕所,拜拜。”
我趁着崔姐反应过来之前冲出了座位。在厕所门口撞见了思悦,刚刚洗完手准备回教室。
“来来来先别回去,屋里有一个处于暴走边缘的少女。”
“啊?”
“崔姐在班里呢,刚才我差点被她弄死。”
“……咱俩……要不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我们两个在走廊里待到上课铃打响才回到班里,崔姐正在讲台上看这次的成绩分析。一进屋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我们两个赶紧弯着腰像两只蓝色的大老鼠一样溜回座位。
“这次考试,咱们班高分段和低分段都有。最高分79,林灿,不错。再努努力下次争取冲刺80分。”
我和思悦低着头,尽量的减少存在感。龙哥从桌子底下递过来一张纸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低分段也真是够低的,30多分比比皆是,居然还有10分的。”
崔姐一下子提高了音调。
“你们能告诉我这得是什么运气就蒙对了两道半选择?”
思悦小声的对我说:
“我本来以为咱俩已经是够衰的了,居然有人比咱俩还倒霉。”
“你们实话说,物理难么?不就是一点点数学基础,一点点理科思维再加上一点点的智商就ok了嘛。”
呵,姐姐,我要是有那一点点智商也不至于物理考了个37分。
“我高中的时候就觉得物理和数学为什么这么好玩,我可愿意学了。”
“所以为啥你大学选了物理放弃了数学?”
林灿在下面问道。
“嗯?谁告诉你我放弃了数学?我数学物理双修好吧。”
“呵,我看这姐们是满级大号回新手村虐菜来了。”
我小声的对思悦说。
“何止是虐菜,她是屠村来了。”
“火山今天居然能给我们一起在食堂吃,稀奇啊。”
中午在食堂,龙哥端着一份羊肉泡馍坐到了我的对面。今天中午林灿跟我们在食堂吃,他中午不住寝室,所以平时都是回家吃的。
“嗨,中午家里没人我又懒得自己做饭,所以就在食堂吃咯,方便。”
“我真的想请教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物理79分的?我觉得物理就是玄学啊。”
我一边吃着盘子里的鱼香肉丝炒面一边问林灿。
“对啊对啊,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shut up 龙哥,你个73分不要说话,左右颠倒还比我高一分。”
思悦忿忿不平的说。
“也没什么技巧,找对感觉就好啦。我倒是很好奇思悦你生物为什么学的这么好?”
“我?就……感兴趣呗。”
“呦呦呦,也不知道你是对生物感兴趣还是对大可感兴趣。”
龙哥在一边做出了一个很上头的表情。
“龙哥你别戳穿他嘛。”
我笑着用胳膊肘怼了怼龙哥。
“哎呀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比较喜欢大可,不过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个老师很亲切啊,所以才要努力学嘛,不然都对不起她。”
“亲切?庆外的老师基本都这样吧。”
林灿嘴里塞满了鸡排,含糊不清的说。
“你们不知道,我初中的老师……就这么说吧,现在的老师跟我初中的老师比起来简直善良的跟小天使一样。”
“思悦好像不太喜欢你以前的老师?”
林灿不明所以的问。
思悦的表情僵住了,我知道原委,自然是知道这是思悦的伤疤不喜欢被人撕开。所以赶紧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今天间操的时候去语文组批卷子了,好家伙,各种奇葩。”
“嗯?怎么,答得不好?”
我看了一眼思悦,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赶紧接过了话题。
“不是答得不好,简直是太精彩了。卷子上写着,‘老师这道题我不会,求给一分’哈哈哈哈哈哈,给史老师气的哦,恨不得隔着屏幕把这个人揪出来揍一顿哈哈哈哈哈哈!”
3
“历鲲,刚才……谢谢你。”
回到寝室,龙哥去隔壁寝室聊天,我躺在床上看《意林》,思悦走到我的床边对我说。
“嗨,有什么可谢谢的,你别怪林灿啊,他不知道这事,是无心的。”
“我知道,也怪我自己一直调整不好心态。”
我放下了杂志,盘腿坐在床上。
“有些事吧,我不了解原委所以也不想劝你。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你可以记着,但是别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有些事,不值得。”
思悦爬到了自己的床上,学着我的样子坐在上面,好让我们的目光平齐。
“我知道,所以我尽量的不去想他们。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很难过。”
长久的安静,房间里的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我能听到龙哥在隔壁大笑的声音,厕所水管里“哗啦啦”的水声,和思悦的呼吸声,我的心跳声。
“其实……我真的挺羡慕你们的。”
良久,思悦突然开口。
“羡慕我们?羡慕什么?”
思悦笑着低下了头:
“羡慕你们是庆外的学生。”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现在你也是。”
思悦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便被我打断了:
“不管从前如何,来了这里就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
思悦笑了笑:
“好。”
一中午没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就像是所有事情突然都被同时堵在了心头。
我在紧张还没出分数的几科,在纠结究竟是学文还是学理,在犯愁物理怎么办,也在咀嚼思悦说的话。
回想起我的初中,在庆外的日子被庇佑得像是温室里的花朵,看不到外面的风风雨雨。前些日子在校园里偶遇了初中班主任魏老师,她还是几个月前我最熟悉的模样,慢慢的走在操场上。
“丽丽老师!”
我远远的看见了她,冲她挥挥手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哎呦呦,这大小伙子哈哈,都高中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老师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记得刚接手你们的时候你还不高呢,一转眼都比老师还高了。怎么样,高中在几班,还习惯么?”
我们两个就这样,并肩的走在被夕阳余晖洒满的操场上,像是定格了时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我突然有些愧疚,因为在遇见丽丽老师的时候,正和思悦一起吃完饭准备回到教室。遇见丽丽老师的欣喜让我忘了思悦,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跟在我们后面,看着我们有说有笑。这种场景,任谁都会感到一阵刺痛吧。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铃声响了,我睁开眼睛。中午没睡,我的脑袋有些昏沉沉的。我挣扎着起身,发现思悦已经离开了。
“思悦呢?”
我问龙哥。
“他先走了,说睡不着,想去校园里走走。”
龙哥扣好了衬衫扣子,穿好鞋说:
“咱们也走吧,第一节课是英语,我还不想迟到。”
下午第二节课的大课间,我跟思悦一起来到了生物组。思悦说需要有人帮忙去查一下月考的答案解析和作业卷子,在经历了上回电灯泡事件之后,龙哥坚决拒绝了思悦的邀请。没办法,我只好放弃了去语文组的念头,跟着思悦往生物组走去。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躲开数学侯若琳老师的追杀,毕竟数学81分,这是要出人命的。思悦数学92分,将将搭上了及格线。
“Hello teacher ,我们来啦!”
我推开门冲着大可大叫一声,结果看到赵凯主任从隔断后面抬起头盯着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您也在这。”
秒怂,不解释。
“无妨,我就是回来取点东西。对了,听你们王老师说你生物考的不错啊,再接再厉啊。”
我举起手比了个“耶”:
“好嘞,谢谢您。”
赵凯主任拿起一叠卷子走到思悦面前:
“你是叫艾思悦吧,听你们王老师说你是第一?不错不错,继续加油,争取冲刺90分。”
说着,拍了拍思悦的肩,思悦的脸又红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谢……谢谢主任。”
赵凯出门前对大可说:
“王老师你这两个学生都可以,好好培养以后都能有成绩。”
“他俩上课挺活跃,知识掌握的也挺好,就是没个正经样子。”
主任出了门,大可笑着看着我们两个:
“我没说错吧,上课的时候可闹腾了。不过这次考的还不错,我挺满意的。”
大可看了看电脑里的成绩单。
“尤其是艾思悦,挺厉害啊,生物年级17。历鲲你也不错,年级32。来,给你们个奖励。”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最近很火的星空棒棒糖:
“教师节的时候从前的学生送我的,我吃不完。一人挑一个吧,算是奖励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能挑俩么?”
我伸出了罪恶的……大手。
“啧,不行!才32名就想要两个?下回考进前十名,我送你一盒。”
“行啊,我记住了,下次就找你兑现。”
“别贫,小心下回还不如这次呢。来啊思悦,别客气,自己挑吧。”
我和大可相互扯皮的时候,思悦的注意力被窗台上鱼缸里的小鱼吸引去了。突然被喊到,有些迷茫:
“啊?啊来了,啥事?”
“这次考的不错,大可让你挑个棒棒糖。”
“啊?不用不用……”
大可看看我,显得有些疑问。我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法跟她解释。我从盒子里拿出一根塞给思悦:
“什么不要,免费的还不要。龙哥就经常说,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
“好吧……谢谢老师。”
“别跟我提刘亦龙,他那个成绩真是够了。有空你们多帮帮他啊。”
“呵,我倒是希望他能帮我补补物理。”
我站在一边拆开了棒棒糖,叼在嘴里。
“对了大可,你觉得我应该学文学理?”
我突然问。
“嗯?那得看你的成绩和爱好了。你其他几科怎么样?”
“生物76,物理37,历史65,地理80,化学61,刚查的。政治还不知道呢。”
“唔……这么看的话还挺平均的,就是物理低了点。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下学期分文理,所以得看整个这学期的成绩。”
“反正我是肯定要学理的。”
思悦道。
“其实也不能说的这么早,这种事得慎重。不过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比较适合学理,因为你们的理科思维很不错。”
从生物组出来,我还在思考着刚才的对话。
“感觉你最近一直在纠结这件事?”
思悦追上来问我。
“对啊,一直犯愁呢。”
“这有什么可犯愁的,我二年级开始我妈就一直告诉我我以后肯定要学理,我都没纠结过。”
“你可真够早的了。”
“好啦,大可刚才不也说了嘛,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再等几次考试看看咯。”
突然,他拉住了我:
“这是什么?”
思悦把脸凑到墙上贴着的一张宣传单上。
“龙庆市外国语学校学生会,社团纳新?好像挺有意思的哎。学生会是下周一晚上,社团是下周二晚上,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