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六点,日已沉,星未起时。
院子一改往日的静默,林大奶奶决定把家宴设在旧屋。儿媳们在院子杀鸡宰鸭,个个有条不絮的忙活。对于宋金风的来历,宋鸣媳妇跟宋启媳妇在各自老公那打听过。除了感叹没有深究的想法,这年头谁家没个家道破落的穷亲戚,反正不是来借钱的,其他事情都好说。
宋金风搬张矮凳坐在荔枝树下,不愿掺和女人们的手活,也不理别人不时瞧过来的眼光,唯一能做的事,看着远处的炊烟袅袅。
林大奶奶决定收留宋金风,安排他住在一楼客房,而二楼原本就是宋一两口子居住的地方。对于林大奶奶认作他为自家亲戚这件事,也由着她。毕竟自己现在也没事情需要去做。
现在的宋金风犹如婴儿,对这个已天翻地覆的世界一无所知。有个暂时落脚,能避风雨,还是挺心安的。
对于这个穷亲戚,宋鸣倒是和善。两兄弟把二楼的彩色电视机还有DVD影碟机搬下来。留在楼上也是喂尘,倒不如放在一楼添些生气。
气温下降加上不知道宋一几点能到家,一家人议论过后决定晚上吃火锅。宋琳看着汤汁翻滚的鸡鸭,不断沉浮的白萝卜。稚气未脱嘟着嘴问道:“大伯什么时候能到啊。”
近乡情怯,宋一放慢车速,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是招来一阵阵的狗吠声。
陈澜不时拉着衣裳,整理头发。宛如第一次见家长的做派。收束进裤子的衬衣绷紧了身板,丰满的线条显得诱人。宋一看到觉得这样不显庄重,伸手帮她整理,陈澜拍着他的手娇嗔:“你想干嘛啊!”
宋一停好汽车,开门走下来打趣的说道:“我能干嘛,我看你收束的太紧了想帮你整理一下罢了,再说了就算我想干点什么难道还不行啊?”
陈澜脸一红羞涩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听到,然后才走到他身旁挽着宋一的手:“行,行。赶紧走,妈估计都等急了。”
许多年以后宋一回想起初见宋金凤的情形。十七岁的少年刚从暗黑的树底下走出,突兀的闪出耀眼的光华。白衬衣,牛仔裤,回力鞋。本该青春洋溢却显得安稳宁静。
“你好”,宋一走上前伸出右手。身后的陈澜颔首相对。
“你好”!宋金风迟疑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来,握住。让本来身板挺直的宋一好像完成使命般松弛下来。
家宴很温馨,儿子母亲们互诉衷肠,儿媳们讨论着最近热门的八卦。宋琳不停的为宋金风夹菜勺汤。
微风轻浮,夜色暗沉。多欢喜的相聚终要散场。
宋一站在大门口话别众人,宋金凤也跟随出来,站在门内。堵住的喉咙并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众人。
“这个给你,今天我在市场买的,里面有光盘,明天我过来教你用DVD机,我回学校后你自己就能学了”。宋琳走到宋金风跟前递给他一套日常粤语类的书籍。
“谢谢”。天涯茫茫总有人温柔地对待。
在客厅,宋金风和宋一两人相顾无言喝着茶。稍许时间林大奶奶和陈澜洗刷完碗碗碟碟走了过来。
“上楼收拾下床褥,梳洗下。我跟表侄子聊点事”。宋一吩咐陈澜道。
稍许林大奶奶看着陈澜“剔剔达达”踢着拖鞋沿楼梯上去后,打开寝室门。唤两人进来。
宋金风跟着宋一走进房间,只见林大奶奶坐在床上,摸着床架。慢慢走过去坐在房间里书桌的旁边。
书桌上盖着玻璃,玻璃下摆放着许多照片,有黑白的单双人照,有多人的彩色合照。宋一缅怀往事的擦了擦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玻璃,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指着照片对宋金风说道:“这是我父亲。”
宋金风瞧了一眼,认真得点了点头,并未出声打扰别人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宋一解下戴在脖子上的玉锁双手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们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传家宝,小时候老二偷来玩让我父亲知道后绑在树上,打了整整一天。那时候我就认识到它的珍贵,而且听我娘说我爹睡觉都有个习惯,喜欢双手交叉压在胸膛上。由此可见此物可以说是生死相依的东西。许多年走过后,直到我爹临走时我才知道,本已经融入血脉的物品竟然是为他人守护的信物。”
我宋家也不是对于玉锁有觊觎之心。虽然听我娘说过,你能丝毫不差的对上暗语,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其他能够证明的方式。
宋金风拿起玉锁擦了擦,时光流淌的往昔没有沧桑掉它的皎洁,依然冰清玉洁、温润而泽。
宋金风摸着长命锁的花纹,久久不能平复。一盏茶的时间后把玉锁从一根结实的红绳上解开放到桌上。
“如果说你们单单存着玉锁,我还真没其他方式。值得欣慰的,你们太让我意外了,这张桌子流传下来。虽然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曾经的那张。来搭把手帮我把这块玻璃搬开开。”宋金风摸了摸桌面左下角那个长命锁图案,沉思了一会说道。
两人一盏茶时间把杂物清空。
此书桌低下中空,桌面是一块厚实木板,桌面下四个矩形抽屉间隔相似排列。宋金风慢慢的拉出第一个抽屉,“咔咔咔”三声停止,第二个抽屉“咔咔”响起两声,走到第四个抽屉拉出“咔”的一声,听到“铛”的一声,然后才缓缓把第三个抽屉“嗒嗒嗒”拉响三声。到现在宋金风很确定这就是自己曾经所拥有的。
林大奶奶不解的看着宋金风忙活着,刚想询问,宋一做出一个禁言的手势。
拉完第三个抽屉,宋金风把第四个抽屉往里关闭,再去把第二个抽屉往里慢慢推着“嗒的一声传出。然后把第一个抽屉推进去。最后把第二个抽屉关闭。
第二个抽屉刚推进去就听到桌面传来“喀嚓”一声,桌面从中分出一条拇指大小的裂缝。
宋一叹为观止,这书桌打记事起,就放在家里,家中每个人都曾使用过,但是没有人发现书桌面上有过一丝的裂痕。
宋金风用力把桌面往两边推开。开心的自言自语:“李木匠果然没骗我,黄花梨真的能几百年都不腐烂。”
推开木板露出一个长宽五十厘米深四十厘米的中空,里面放着一个长四十厘米宽三十厘米的百宝箱。红漆裹面,雕龙画凤甚是好看。
宋金风把百宝箱搬出来后,宋一帮忙把桌面推拢。宋金风把百宝箱的合页分离随后掀开顶盖。
林大奶奶两母子围在边上好奇的看着宋金凤一边沉思一边一件一件的把物品摆放在桌面。
稍许时间,满桌子放满了玉圭玉佩玉环,大小大小各异的黄鱼金叶子。灯光折射下甚是耀眼。
宋金风看着微张着嘴表情诧异的两人,笑了笑继续摸着箱子底部,像是扣住了拉环般用力往外一抽拉出一块木板,宋一往前瞧,看到一包物品,用牛皮包裹住静静地躺在箱底。
拿出物品,解开皮裹。宋一本以为又会是一样惊世骇俗的东西,谁想竟然是一本“宋氏家训”和一扎书信。宋金风按照记忆分类也一一摆上了桌面。
宋一这时发现其中一个信封上的简体字迹甚是熟悉,右手颤巍巍的指着,扭头对林大奶奶说:“这封信应该是我爸写的”。然后两人踌躇不定的看着正在翻看“宋氏家训”的宋金风。
宋金风看着两人急迫的眼神反问了句:“你家真的出过翰林大学士”?
“嗯,我家十三世祖,可惜50岁才考上的进士,不然我们宋氏应该能成就大族的。”宋一惋惜的回话。
宋金风点了点头,把“宋氏家训”和宋一指过的信一起递给林大奶奶。对宋一感叹的说道:“我原意只是打算见一见你们这些故人,虽说人死如灯灭,但毕竟是故人之后,个中牵扯一丝挂念。不曾想过你们不单单把玉锁守护下来。还把这黄花梨书桌也保存着。虽说钱财为身外之物,但总算是我承了你们的情。而这长命锁玉牌,对我还有大用,牵扯的事不便言说,这些金银玉器留给你们,就当结了这段恩情。”
宋金风说完拿上玉锁跟那扎信件,开门走了出去。
林大奶奶坐在床沿看着摆弄桌上金器玉器的宋一说:“你现在把你那两兄弟喊来,毕竟爹他们也有份,这些财物是退还是收,你们兄弟三人商量。我几年后也应该要找你爹去了,就不操这份心。”
夜黑风高,跑断腿。
“你们两个现在赶紧给我过来”。
家里有老人的,最怕九点以后接到电话,上年纪了,随随便便跌一跤都得出大事。宋鸣,宋启两兄弟都不敢胡思乱想急匆匆的跑来。
刚进门就看到大哥跪在神龛前,赶紧走过来跪了下来,像极孩提时候做错事的情形。
跪拜磕完头后,宋一把缘由说清楚。兄弟三人围着书信查看起来,就这样尘封已久的秘密露出颜色。
其父信上的内容。
“本人,宋氏四十八世宋家文公,十岁拜石鼓镇石古村陈家木匠大师中清公为师,学艺十年。对榫卯甚是着迷。曾废寝忘食三年,拆卸家中存落书案。见十八世祖翰林公撰写“宋氏家训”而得知。祖存之大任所在。”
“族谱上记载宋家于靖康二年逃兵南下,实际上是因为一人身故而举家迁移。祖上宋民为宋府管家,其母宋氏为为宋府少爷贴身丫鬟。”
“其母于其家中族谱作的序文中暗藏玄机。文中每断句由后往首一一对应想加得出真实本意,其中详情见翰林公书后记。”
“留文警谏诸君:若有天,宋氏族人得见此言,因己聪慧所至,望原物安放。若得宋金风此公之手而得知,望诸公铭记此人仅能示好,不可开罪。”
“良田千顷,日仅三餐。财帛动人心,情义更无价。若君子相赠,不可接之断过往。然若遇不可逃脱之祸,切记切记,求于此君前。仅言:因你而活过。”
众人明白字面意思但不知所以然。三人带着问题翻开家训后记。
公子姓宋名逸字金风。天姿聪慧,书过目辄不忘。一苇渡江,踏雪而无痕。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太虚。逢百年而息,化少小而归。天生娇子,飞扬跋扈。终因桀骜不驯惹祸端,登遐已四十载,然君未归婢已老。安于君旁守君归。愿本家子孙世世相盼,奴颜婢膝不足耻,富贵绵延实为贵。
宋启:“神仙?”
宋鸣:“超人?”
宋一:“外星人?”
兄弟三人看完,都惊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