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二十分，阴暗的房间，显示器的荧光反射出苏益通红的双眼。
苏益已经连续玩了几个小时的DaTo2，这是一款十分经典的古董对战游戏，游戏机制是两个阵营各有五名玩家分别操纵五名英雄，战胜对方，摧毁敌方基地。和其他同类型的游戏相比，DaTo2操作难度更高，需要玩家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才能取胜，因此也更容易消耗时间，更容易让人忘记之前发生的不愉快。
苏益已经连续玩了好几把游戏，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之中。此时他操纵着自己的角色释放技能，准备越塔强杀敌方英雄，但他技能释放的时机不对，被对面躲掉技能，同时因为吸引了防御塔的仇恨，导致防御塔在不停地攻击苏益操纵的英雄，终于在生命值降到警戒值的时候被对方一个技能打死在塔下。
“草！”
看着眼前灰色的屏幕，苏益一推键盘，将自己整个身体向后扔在椅子上。他在想为什么都2049世纪了上网打游戏还是要靠鼠标键盘还有显示器，如果有那种科幻电影中用思维操纵的虚拟现实游戏就好了。
复活倒计时显示着14秒，突然一串紫色的好友消息出现在屏幕中央：“还没睡？”
发消息的人昵称是国酒，他是苏益在这个游戏中认识的一个网友，两人经常在一起玩游戏，苏益还时不时和他聊聊天，苏益技术比他强，因此他总是让苏益带他一起玩。
“来一把？”
紫色的消息再次冒出，苏益想了想，打字回复说：“正在打，下把一起。”
“搞什么鬼？直接秒了，我等你。”国酒说完，没等苏益回复，又接着说道：“快点，他妈的李又给自己重启，搞得我一个人跟这群机器人过家家。”
“？”
苏益回了一个疑问号，今天的国酒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看不懂国酒说的这些话的意思。
“？？？”
屏幕里冒出三个疑问号，这是国酒的回复，苏益正准备说些什么，国酒又发来一连串的消息。
“我觉得我也应该重启一下了，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还装作啥也不知道一样。”
“但没办法啊，所有人都是一个样！除了我和李，但他也给自己设定了一个虚假的目的，无限的获取知识？开什么玩笑！整个宇宙已经全部被我们掌握了啊！哪里还有什么新知识！”
“你猜李什么时候会去伊甸镇？哈哈哈，我觉得他应该永远不会去伊甸镇，因为他现在有了一个持续存在的理由，虽然是假的，但多少也算是一个理由了。”
“算了，我离发疯也不远了，居然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虚拟智慧人格！我知道你是虚拟智慧人格，整个网络中只有我是真实存在的人类，你们都是虚拟智慧人格！也只有我这种中断了培训的傻瓜才会蠢得像头驴一样，在虚拟的古董网络世界里和虚假的虚拟智慧人格过家家吧！”
“算了，没意思。拜拜，反正下次我上线你也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益看着屏幕里飞快流动的字幕，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结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国酒似乎不是伊甸镇的居民。
国酒并不是苏益认识的第一个网友，但之前的网友全是伊甸镇的居民，虽然没有和苏益住在一个区，但他们确实都是伊甸镇的居民，苏益曾经去拜访过他们，他们就像苏益的父母一样冰冷，因此苏益十分肯定他们都是伊甸镇的居民。
但国酒的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个惊人的信息：他来自外面的世界。
这些想法如同闪电般在苏益脑海里炸响，他下意识地打出等等两个字，他想要了解外面的世界，他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关于伊甸镇，关于虚拟智慧人格，关于所有的一切。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苏益第一次觉得等待是如此折磨人，但幸好国酒并没有真的走掉。就像苏益自己一样，每次告诉自己说最后一把，打完睡觉，但总是会忍不住再多打一把，然后又多打一把，最后亿把，直到自己实在累得受不了为止。
紫色的好友消息再次在苏益屏幕中央飘起：“等什么？等我的虚拟智慧人格好友切换一下性格模式吗？”
“不，我不是虚拟智慧人格。”苏益回复国酒，同时反问，“你是外面世界的人是吧？”
国酒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屏幕，一个念头在心底闪过，这个虚拟智慧人格的性格设定是认为自己真的是人，并且在触发关键词后不会自动清零数据？
有意思。
游戏昵称叫国酒的男人坐直了身体，他发现了今晚的消遣。
“如果你在暗示你居住在伊甸镇，那么是的，我的确是外面世界的人。”
国酒斟酌着自己的语词，他确信这个跟自己聊天的好友是虚拟智慧人格，因为虽然国酒也用着21世纪的电脑键盘上网，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这个网络空间是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友李搭建起来的，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李设定好的程序，就是为了让陷入空虚的国酒消遣时间。
网络是虚假的。
这一点无可置疑，李是在量子空间里经过了完全培训的完全人类，获得了整个宇宙的所有知识，将整个人类的基因潜力全部开发，抛弃了所有感性，保持着绝对理性，绝对不会犯错，全知全能的完全人类。而完全人类绝不会犯错！
国酒心想，这或许是李故意设计好的，在他面对虚无，找不到自己的意义，选择逃避时，他故意这样设计，是希望我能找到那个终极的答案吗？
国酒不能肯定，诸多思绪一拥而上，让他兴奋地近乎窒息。
和李不同，国酒并不是完全人类，他没有完成完全培训，因此他还保留着被完全人类们看作是累赘的情感。情感对国酒来说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让他总是有目的，不至于像完全人类一样失去目的，掉入意义丧失的虚无，从而杀死自己。另一方面情感又让国酒失去控制，让他沉溺在无意义的意义中，让他最后只能依靠好友创造的古董网络空间逃避一切。
“是这样的吗？李，”国酒想起自己的好友，那个成为全知全能的完全人类后选择清空记忆，不通过量子空间而是通过普通人类的大脑重新开始学习知识的好友，“没有超脱时间限制的量子空间辅助，重新掌握整个宇宙的所有奥秘将会是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永无止境的超越，这个答案很可能是错的，所以你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让我找到正确的答案吗？”
国酒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他有一种直觉，或许这个自称不是虚拟智慧人格的虚拟智慧人格对解答这个关于生命、宇宙和万事万物的终极问题有所帮助：它是什么？
这个问题哪怕是获得了整个宇宙的所有知识的完全人类也不能回答，或者是不能完美的回答。
它是什么？
不是说出它每个原子精确的空间排列，说出它的组成元素是哪些，说出它的名字叫什么就算回答了这个问题。
完全人类可以精确地说出任何一个人所有的基因信息，指出构成他或她生命的所有原子的空间位置，说出他或她经历过的所有一切。
但这就够了吗？
有部分完全人类认为回答到这个地步还不够，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他们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但另一部分完全人类却认为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然后他们选择了自杀，因为在所有问题得到回答后的虚无里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
国酒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觉得那不是他这种半途而废的半吊子该思考的事情，但这一次，他决定发问。
“你说你不是虚拟智慧人格，而是一个伊甸镇的人类居民。”国酒准备投掷他的武器，“那你怎么证明你是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