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生此时面无精神走在余朗的身后。昨夜他眼见一排弓箭射过来,面前一堆人中箭,将他吓的够呛,到现在还有些后怕。
“当家的,事也了了……能不能回家?”
余朗看了他一眼,也的确为难他了,叹口气道:“跟我去见见你家掌柜的,你妹妹现如今也在林府,一起过去让她们放心。”
许生随着余朗到了林府的门口,敲门半天,才有个家丁过来开门,见到是新姑爷,赶紧开门让两人进去,然后将门关的紧紧的。
“夫君!”
见到余朗平安无事,迎出院子的林瑜扑过来抱着余朗。
“昨日城中出了乱子,夫君没事吧?”
林瑜上下摸索着余朗,生怕他留下什么“内伤”不让她知道。
“我没事,今天城里就会太平下来。”余朗和林瑜一同进了正屋,“瑜儿,我有些饿了,可有饭食?”
林瑜赶紧让还在埋怨许生的许楠去准备饭菜过来,见到林瑜这么关心自己,余朗觉得有些事情不该瞒她,如果昨夜得胜的是监护府,恐怕整个林府也会落得鸡犬不留。
“瑜儿,有些事情为夫想跟你说清楚。”
林瑜贝齿轻咬着下唇,眼泛泪光道:“夫君在外奔波,不必事事跟瑜儿说的,瑜儿不会干涉夫君之事。”
难得林瑜这么体贴,余朗更加觉得不敢隐瞒。
“这些事情其实也跟林府的每个人有关,还是说说,也免得你多心。”
林瑜在座位上坐下,靠着余朗,目光温柔。
余朗叹口气道:“若昨夜我死在外面,恐怕林家的人也要遭殃,还好,最后楚王府得胜,而今楚地已经是楚王的天下。”
“夫君是说昨夜是监护府和楚王府相争?……跟我们有何关系?”
“瑜儿,你不是总问经常来的那位老先生是谁吗?其实,他本名姓韩名第,曾是一位大儒,而今便是楚地的楚相。而韩先生第一次到我草庐,随他一同前来的两位年轻公子,其中一位便是现如今的楚王。”
“啊?”
林瑜一直不明白为何那些人好似出自草莽,却有着很高的学识和修养,如今余朗这一说,她便有些明白过来。
“夫君……是为楚王谋事?”
“算是,也不算是。我并不食楚王的俸禄,也并无官职在身,只算是客卿吧。但楚王府近来的政令,像出售经营权和开办钱庄,都是为夫的主意。”
林瑜稍稍的惊讶过后,脸上多了几分崇拜的神色。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瑜儿早就知道的。”林瑜的脸上带着羞赧幸福的笑容,“也怪不得夫君可以无往而不利,先是得到那么大一笔赠金,之后又得到楚地矿山的开采权。”
余朗的脸色还是很沉重道:“瑜儿,你切勿以为跟楚王攀上关系,我们日后的路就会好走。上了楚王这条船,就意味着不容于朝廷,楚王势小,朝廷势大,以后不管是我还是你的生意,都会遭受全所未有的困难。”
“嗯。”林瑜坚定地点头,“瑜儿会帮夫君打理好生意。”
余朗能感觉出林瑜对他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从,本来还想将以前的事情稍微说一些给她听,但一想,还是算了。帮楚王在楚人眼中是光荣的事,林瑜不会多想,但知道是朝廷的钦犯,难免又会令林瑜为他担心。
余朗起身,到了屋门口,向正在院子里坐着发呆的许生招招手。许生还在后怕中,神情呆滞到了屋里。
“许生,你昨夜为楚王府立了大功,楚王会对你有奖赏。”
“楚王府?”许生一听瞪起眼睛,“当家的是说,昨夜是在帮楚王府,那……楚王也知道我?”
余朗笑着点点头,这许生本来还是颓丧的模样,一听到自己做了大事,登时精神百倍。
“楚王也知道我,楚王也知道我,死了也值了。”许生先是兴奋了半晌,又看着余朗问道,“那以后我可不可以去见见楚王?远远见一面就行!”
“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楚王有何赏赐?是金银珠宝,还是屋宅?”
“都不是。”余朗道,“楚王府赏赐了你一个差事,以后,城里的大小混混,就是昨夜那些,都归你管。”
“啊?当家的,您不是开玩笑吧?那些人都是在道上混的,怎么会听我的?”
“你昨夜拔刀的样子,真的很有气势,今天就会给那些人发银子,到时候你发号施令,谁不愿意跟你混,楚王府会治理他们。”
“那些官差以后也还会替我撑腰?”许生脸上有些兴奋的激动。
“没错,只要那些人不杀人不放火,打架闹事什么的,你可以自行处置,他们不听,楚王府会帮你处置。楚王还会给你一些生意,像马车行、力夫、短工馆的,也都归你打理,到时候金银和屋宅,靠你自己的双手赚。”
“太好了!”许生兴奋道,“终于扬眉吐气,那些兔崽子的再不能小瞧我。以后我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
“这件事情你最好先瞒着家里人,包括你妹妹,免得他们为你担心。做个大混混,虽有官府撑腰,还是不保险。我会替你买下一间屋宅,以后你便将家里人接到城里来住,以后你赚了钱,可说是在我这里赚的,你家里人也不会怀疑。”
“谢当家的提拔,谢掌柜的提拔。”许生忙不迭感谢着。
林瑜在一旁笑着,余朗道:“你应该感谢你自己,要不是你昨晚表现的英勇,楚王也不会给你这么好的差事。你也要尽心为楚王办事,过几年,楚王看你做的好,还会提拔你当个一官半职,让你风风光光。”
“好,好,好。”许生想到以后风光的日子,心里乐开花,也听不出余朗的话是真是假。
……………………
余朗休息了一天,眼看便到了年底,这一日是年二十八。允州城算是恢复了宁静,不过对于楚王府,倒是大战在即,永明军大部正在逼近楚地,楚王的请罪书已经上奏朝廷,时间尚早还没消息。
允州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新年,余朗也难得放下心中大石,这日上午便去了城南米铺,去看看刘翎儿的情况。
米铺的门虽然开着,但已经没人进来,里面也没多少货。余朗径直走进铺子,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心说难不成刘翎儿找个小白脸私奔了?
开了新房的门,走进去,发现屋子里有些昏暗,一阵水流声,紧接着传来刘翎儿的声音:“翠儿,快把热水端过来。”
原来是在洗澡。可惜隔着里外两进屋一层纱帐,看的不是真切,只能看到一个大水桶摆在屋子中央。
余朗停下脚步,在外屋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说道:“翠儿估摸着还在烧水,是俺来看看你!”
“啊!”刘翎儿听到余朗的声音,惊的六神无主,本以为这浑人会乱来,仔细一瞧,没想到他居然很守礼地坐在外屋,身子也只是侧对着里面。
“你来做什么?”刘翎儿此时起身穿衣服也不是,这么坐在水桶里更别扭,语气不善问道。
“笑话,俺娶的小妾,来看看都不行?”
刘翎儿最忌讳的就是余朗提“小妾”两个字,怒从心起,冷声道:“你来的也正好,有些事情告诉你,前几日楚地混乱,昨日开始平静了,我也出城去找了铸铁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跟我去看看。”
“不急,等过了年吧。年底要找工匠也不容易。”余朗突然露出促狭的笑容,眼睛盯着纱帐里面道,“眼看要过年了,需要俺给你准备些东西?”
刘翎儿身子都缩在木桶里,只露出头在木桶外,明知道余朗看不见她身体,还是很生气。
“大冬天的,还是白天,你洗的什么澡,不怕冻着?”
“你还说,上次回家惹了风寒,临走被我娘发觉,她知道我身子一向不好,昨日捎信来今天下午就会过来看我。”
余朗摸摸下巴:“老丈母娘来,跟俺没啥关系。”
“我娘亲来,当女婿的不需要接待?倒是你来了,不然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刘翎儿气鼓鼓道。
“接待一下有多难,还是老规矩,你替俺说话就行了。”
“你就准备在这里接待我娘?”
余朗有些莫名其妙:“你啥意思?”
“既然我们已经成婚,名分你算是给我了,但也不能总住在米铺的商铺里,不然我娘还会以为你刻薄我,或者觉得你没本事,连自家的宅院都没有!”
余朗隐隐觉得不妥,惊问:“你不是想登堂入室吧?”
“看你那服服帖帖的模样,知你家里定有母老虎,叫我进门还不去呢。我是叫你去买所宅院。”
余朗心说这刘翎儿挺会算计,嫁妆什么的也给了不少了,现在又要坑他银子。不过只要她肯为他铸造兵器,就有大把的银子赚,预先花一点也值当。
“行,你就继续洗你的白白,俺去给你找所宅院买下来,下午你老娘到之前应该能赶得及。”
余朗走出屋子,见到翠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迎面过来。
“老……老爷!”
翠儿见到余朗很慌张害怕,大约是刘翎儿在她耳朵边吹风惯了,耳濡目染的结果。
“这是什么东西?”余朗大脸凑上去一闻,“药?”
“回老爷话,我家小姐身子一向不好,这些都是给她调理身子的药。”
余朗心说,不会是刘翎儿耍的什么花样吧?回头来个诈死什么的,小妾死了,那妾书自然就作废了。不过转念一想,刘翎儿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他会乱来,而是怕他出去宣扬,即便诈死也拦不住他那张嘴。
“看你家小姐喜欢舞刀弄剑,还以为身子多好呢,原来是病秧子。娶个病秧子回来,以后怎么替俺传宗接代。不如……”余朗搓着手,一副要欺负小丫鬟的“老爷相”。
翠儿委屈的都快要哭,颤颤巍巍道:“我家小姐的身子以前很好,可惜在抄家那年,小姐被关进牢房里一段时间,牢里湿气重落下的病根,以后一得小病便如别人的大病。”
有理有据,余朗也不再怀疑,摆摆手道:“赶紧去送药吧,还有烧水也要快了,不然木桶里的水凉了,你家小姐还会病上加病。”
出了米铺的门,余朗不禁可怜起刘翎儿来了。想她曾经的郡主,遭难来到江南,还要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人到二十一岁还没结婚生子,也是挺难为她的。要知道这年代二十岁以上的女子可就是“老姑娘”了,二十二岁不嫁人便要每年交给官府罚款。这也是古代鼓励繁衍人口的方法。
本来找个好男人嫁了也挺好,可惜遇上他这个只骗她本事不骗她色的,这是不是她人生的又一大悲哀呢?
余朗摸摸头,心想着,实在不行,干脆连色也一起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