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先祖的缅怀、对神灵的信仰和对命运的恐惧让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就有着占卜的传统——毕竟很多时候相对于抉择时犹豫不决,人们常常将它寄托于上天来判定。
以未知来决定未知,这也是占卜的艺术。
传说很早的时候,人们通过在十字路口中间站立,询问预先判定好的特定方向的来人,从他们的话语中判断自己想要询问的事情的凶吉。
这样的十字路口叫做“辻”,这种占卜的行事也被称作“辻占”——后来人们常用这个词来代指占卜之时。
而更为正式的还有“粥占”,亦被称作“筒粥神事”,这种来源于邻国蚩尤传说的占卜法指的是将芦苇杆或细竹杆放入煮好了五谷的筒中,通过沾在杆上的谷粒来判断今年的收成和凶吉。
——供奉着象征土地和丰收的八坂刀卖神和建御名方神的諏訪神社为了获得信仰很热衷干这样的事情,听说这两位神明还与八云紫有过一段渊源。
而民间就更为复杂了,根据邻国的五行之说和《周易》衍生而来的占卜法在平民中也异常繁荣,这其中又细分为了“命”、“卜”、“相”三个大类。
当然,以上这些手法,八九寺凛音完全不会!
当初被迫加入算命行业的她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态度偷偷潜入过别人家的书阁翻阅了解过相关的知识,但是若要具体操作起来,八九寺凛音就完全没有兴趣了。
毕竟,她都能看到别人的气运了,何必还要拐弯抹角的学习这些东西呢,只要假模假样的看看手相,再把看到的气运似是而非的说一下,同样能达到算命的目的。
此时正值烈日当头,公园四区的观赏湖波光粼粼,反射着阳光,在其中还有着欢快游动的鱼儿,而一旁的这颗银杏树,也显得非常茂盛,随着微风吹过,还传来了沙沙的响声,纵使是炎炎夏日,跪坐在下方八九寺凛音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这位盲眼少女正端坐在芦苇席上,在她的前方是支起来的折凳,折凳上用白布包住充当了占卜时看手相用的小桌子,一旁竖起的树枝上亦绑着白布,上书几个大字:前事辻占。
在银杏树下穿着绿色和服,为人占卜的盲眼少女。先不论这样一个完全不符合人们印象的占卜者形象,但是少女那精致的面容也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力。
但这样一副占卜者的样子,更何况还是一位明眼可见的盲人少女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她有着占卜的能力。
所以更多的是路过的行人小声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偶尔也会有人传来“啊,那是位美人呢,可惜是位盲人”这样的感慨。
八九寺凛音对此毫不在意,既然已经决定从事这样一件占卜的工作,颇有服务业从业精神的她很明白人们对不能理解的东西有着一开始的恐惧和不解,但只要进一步了解,放下戒心,便会对此习以为常。
——毕竟,看手相和面相这样的事情,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诶——那个...你这里占卜是用塔罗牌或者水晶球吗?”一位穿着和服的少女鼓起勇气上前问道。
塔罗牌?水晶球?现在就已经开始流行这个了吗?
八九寺凛音脑海中带着疑问,但还是挂起了营业性的微笑说道:“是看手相和面相呢。”
“啊,手相和面相吗?感觉意外的有些土...”穿着和服的少女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带着遗憾离开了银杏树。
“原来东京的占卜和老家的也没什么不同吗?”
八九寺凛音甚至还听到了少女离开时的嘀咕声。
“土,土吗?我居然到了被人说土的年纪吗?”
即使是面对八云紫也未曾皱眉的八九寺凛音此时居然有一种被人击倒了的恍惚感。
头一次被别人说老土的狼妖小姐感觉自己那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被人用刀子狠狠的扎了一刀。
一百年前,在别人家的书阁里所了解的那些最被大众所接受,甚至传承了千年之久的占卜知识,仅仅是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居然就已经被人类所嫌弃了吗?
“这个时代的变化似乎越来越快了呢。”八九寺凛音感慨道,过了一段悠哉日子的她,似乎也变得迟钝起来了。
就这样,随着太阳下山夜幕降临,明亮的白炽灯被包裹在各色的彩纸中将夜晚的浅草公园照得如同白昼,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在这时候彻底的松懈下来,放纵着自己的情绪。
八九寺凛音则早早的收了摊,一方面是因为或许如同那位和服小姐说的那样,看手相已经不时髦了导致她第一天的营业门可罗雀,虽然第一天的摆摊有不少人围观,但人们更多的是惊异于她的外貌和叹息她的双眼,前来询问占卜之事的到没多少。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随着夜幕的降临,四区这颗大银杏树下成了情侣们的好去处,小年轻们绕着湖泊聊聊天,诉说下心肠,最后在银杏树的阴影下接吻也实在是件浪漫的事情。
而若是此时树下有一位盲眼少女从阴影里钻出突然问你需不需要算命看手相,那也太破坏气氛了。
所以识趣的八九寺凛音见势不妙,早早的收了摊,而今天的营业自然也是颗粒无收。
“老板,来碗山药汁乌冬面!”
也不能算是颗粒无收,八九寺凛音看着手中的两元钱有些哭笑不得。
在摆摊的时候,有一位穿着打扮都很贵气的年长女性路过时问她是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好说歹说非要塞给她一沓钱,八九寺凛音当然婉拒了这位女性的好意,只是实在拗不过她的热心,便给她说了些关于她最近运势的谶言,从里面拿了这两元。
摆摊结束的她无所事事的在人群中闲逛,最终找到了这一处位于闹街背面的乌冬面摊位。
这是一处用推车构成的移动面摊,因为位于闹街背后,显得颇为冷清,在摊铺的右后方就能看到明亮的凌云阁。
老板是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光头男人,此时正拿着烟斗抽烟,听了八九寺凛音的话,他抖了抖手中的烟斗,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摊位旁。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乌冬面就端到了少女的面前。
这家店的乌冬面居然做得意外的不错!
随着八九寺凛音的大快朵颐,原本冷淡的秃头老板面容也和善了起来,甚至还主动问了八九寺凛音的名字,临走时还邀请八九寺凛音下次一定要来尝尝他做的丸子汤乌冬面,八九寺凛音欣然答应了。
皎洁的月光,远处的蝉鸣,热闹的人群。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漫步在街道上的八九寺凛音摸着肚子满足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