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雅兰很聪明，她能通过这点蛛丝马迹发现他的身份，宋莫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时过境迁，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宋莫确实是抱着目的去盐城的。他发现穆大帅唯一的继承人穆浮生与日/本人往来密切，就想办法搞到了大帅府的请柬，穆大帅的书房他进不去，难道穆浮生的卧室还进不去吗？
穆大帅是铁血派，手下一众官员也是出了名的厌恶日/本人，如果能搞到那两方联系的证据再捅出来，必然会给盐城方面造成不少麻烦。
想想看，老子恨不得除日/本人而后快，唯一的继承人却是彻头彻尾的亲日派，到时候双方政见不合，盐城内部动荡，自然没有精力管别人家的事。这样一来，宋子琪方面就能喘口气，压力也会小很多。
只是他没想到穆浮生会突然回房，害得他来不及将东西归位，以致于被发现，逃跑时还碰巧撞到了陆雅兰。
宋莫向来潇洒，能浪几日是几日，既然下定决心要放下，说起话反倒没了那么多顾虑，“所以说啊，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特别，但是那时候我没有常住盐城的打算，你家卉卉姐也不太待见我，即便对你有那么点心思，在离开盐城的时候也打算放下了......谁能想到还会再见呢，还是在那种境地下......”如果换个方式再见，我也不至于总担心你会受到欺负而时时关注你。
他单手插兜，修身的西装凸显出宽肩窄腰大长腿，昏暗的巷道硬生生被他走出了宴会高大尚的味道，一如初见时的慵懒不羁。
见他放手干脆，陆雅兰心里也好受了些。
“到了！”
陆雅兰低着头，被宋莫拉了一下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巷口，那边严慑正急得满地转圈，见她来了眼睛一亮，立马迎了过来。
宋莫推推她，“就送你到这里了，兄长那边你不用担心！”
陆雅兰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站稳身形后没有动，反而转身深深看向身后的男人，嘴张了张，许久才小声说道：“谢谢你！”
宋莫就要表现得洒脱很多，他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快走吧！以后多长点心眼，别什么人都往回救！”
顿了顿，最终说道：“注意安全！”
陆雅兰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和严慑一起离开，没有再回头。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站在原地的宋莫用舌头上颌，低声说道：“再见！”
再也不见！
以后再见便是陌路！
含糊不清的言语混合着叹息在似带着冰碴儿的寒风中呼啸而过，除了当事人再没有人听到。
他啧了一声，双手插兜往回走，背影颇有些不羁，仿佛又成了以前那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大少。
一进门，就看到宋子琪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把玩着首匕，朔朔寒光在指尖来回翻滚，刺得人眼睛生疼。
“去哪了？”宋子琪漫不经心抬眼，眼神如锋利的刀光切割过来。
宋莫啧了一声，偏过头不与其对视，还想挣扎一下，“就、出去走了走。”
“哦。”宋子琪面色不变，下一刻果不其然砸下一个大雷，“你把她送走了。”
说是问句，语气却无比肯定。
宋莫抬眼。
宋子琪嗤笑，“你怕争不过我？”
“你有和我争吗？你没有！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雅兰除你之外第二个选择！”宋莫捏紧拳头，“她是个人，不是物品，她不想嫁给你，你这是强迫！”
“凭什么？”宋子琪似乎觉得很好笑，“就凭我比她强，就凭她无力反抗！宋莫，你居然问我凭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兄弟原来是个这么大度天真的孩子！”
宋莫沉默，撇开眼不再看兄长那张满是嘲讽的脸。
他说的没错，即便在陆雅兰面前伪装得再好，他本质上还是遵循强者为尊适者生存的原则，弱者的挣扎和死活他向来不放在眼里。
可那是陆雅兰......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心动过的姑娘，又怎么能一样呢？
看着这段时间自家兄弟上蹿下跳地跟他抢人，宋子琪就像如来佛看着孙猴子蹦跶一样不以为意，不过这会儿竟然敢将人放走，到底让他动了点怒气。
“去领罚，然后关禁闭一周。”见宋莫还要说话，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至于你嫂子，已经派人去追了，通往盐城的路全部封/锁，料她也跑不远。就让她先在外面玩几天，等你出来就能看到了。”
宋莫心下一松，面上不动声色，自觉离开。
坐在原地的宋子琪皱了皱眉。怎么不拦着他？这小子走得这么干脆利落，是知道错了？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飞快闪过，却没有抓住，宋子琪想不通，便放在一边不想了，却不知道这让他错失了得知陆雅兰下落的机会。
......
盐城。
牧承尧送走一批来访者，刚端起茶抿了一口，就见纪仓推门而入，“豫州城那边来消息了！”
牧承尧一下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也顾不得，一把从纪仓手中抢过电报看了起来。
半晌，他沉声问道：“为什么一周前就找到了人，电报现在才到？”
屋子里温度骤降，纪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知道因为一直找不到陆雅兰，自家上司已经处于暴躁的边缘，也不敢乱开玩笑，直接答道：“宋子琪那龟孙早就盯上了我们的人，他们连豫州城都进不去，您也知道，电报发送太频繁容易让人捕捉到信号，上次刚发过电报人就找到了，他们想着干脆把人带出来后再给您报喜，到时候走就走了，藏身之处暴/露也没关系，谁知道......”
谁知道陆雅兰竟没有回盐城，而是选择去上海，严慑那小子也一声不吭，直到两人都走了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纪仓嘀咕，“这也太胡来了，就不怕再走丢吗？”
牧承尧敛下眸子，捏着电报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半晌才哑着嗓音道：“她这是不相信我了......”
不相信他能满足她的愿望，有朝一日会带她去上海；也不相信他会护她周全，对别的女人不屑一顾......
纪仓觉得不可思议。
这段时间牧承尧是这么过的他看得一清二楚，白天有数不清的应酬和公务，每天处理完事务就到半夜，就这样还时时挂念着下落不明的陆雅兰，一有时间不是追问豫州城那边的消息，就是呆在陆雅兰之前住的房子里发呆，这才多长时间，人已经瘦得腰带都松了一圈。
之前严慑发来电报说陆雅兰出现在宋子琪回豫州城的队伍里，他们这些心腹都劝他放弃，落在宋子琪手里哪里还能有好？那是他第一次见牧承尧生那么大气，那句掺杂着冰碴和血腥气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起来至今让当时在场的众人心有余悸，那也是他第一次见牧承尧喝得酊酩大醉。
若是没有陆雅兰，只要他娶了穆诗雯，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受这么多罪。
连牧承尧都不信任，陆雅兰她到底有没有心？
纪仓为牧承尧愤愤不平，恨不得冲到陆雅兰面前跟她说牧承尧为她付出了多少。
牧承尧一向把纪仓当做弟弟看待，也没想着遮掩情绪，自从回了盐城便愈发冷峻不近人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稍纵即逝，却让旁观者忍不住心里一酸。
“不怪她。”他将电报上的褶皱一一捋平，“自己突然被抓，未婚夫却不知去向，是个人都会有被抛弃的感觉......况且，她深陷敌营，未婚夫和其他女人的绯闻却满天飞......不怪她，人之常情罢了!”
“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纪仓见不得牧承尧这么说自己，“您在走之前根本不知道她会被抓，这么做本来是为她着想，还有穆诗雯，如果您想联姻，现在出现在报纸上的就不是绯闻而是婚讯了......她怎么能这么蠢，连问都不问就玩失踪......”
“纪仓！”牧承尧厉声喝道：“注意你的言辞！”
纪仓撇撇嘴，不说了，脸上却没有一点歉意。
牧承尧捂住脸，冷静了会儿，又变成那个冷脸督帅。
“你以为宋子琪是什么人，会放任和我关系如此亲密的人/大喇喇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雅兰聪慧，根本不可能等到严慑找到她。我不知道她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但想来也不会好过......说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既然她安然无恙，那我就放心了。先就这样吧，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对了，内部排查得如何？”
纪仓愣了一下，立马进入工作状态，“没有排查出任何问题。”他皱着眉，看起来百思不得其解，“太奇怪了，我们像筛子一样筛了好几遍，不可能有遗漏的地方，把行程路线泄露给穆浮生的人已经找到了，但是宋子琪那边却没有一点头绪，好像他凭空就得到了情报！”
他看了一眼被牧承尧整整齐齐折好，放在专门盒子里的电报，“您不会相信陆雅兰说的，透露咱们行踪的人在上海吧？那太扯了！”
牧承尧不为所动，“那你有新线索吗？”
纪仓瘪嘴，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牧承尧看了他一眼。
纪仓秒懂，这就是要他按陆雅兰给的线索查下去。
心里嘀咕了一句“色令智昏”，便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