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承尧被陈府下人引进会客厅，没等多久就见陆雅兰走进来，佳人从日光中迤逦而来，让他不禁呆愣片刻。
见惯了陆雅兰的老式打扮，如今她猛然换上了连衣裙，尽显青春活泼之气，恍惚中让人想到，原来她也不过十九岁的少女。
牧承尧知道陆雅兰长得好看，当初他有缘得见刘海下的姝容也怔愣许久，但相处越长，相貌带给他的惊艳便渐渐淡去，填满他心头的，是她的倔强坚强和聪慧温婉。
如今看到看到她稍加打扮就与以往大不相同的样子，那早已淡去的惊艳之感又再次出现。
陆雅兰看见牧承尧不由眼睛一亮，仿若满天星辰在她眼眸中流转，深邃、迷人，让人不禁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好看看那星河之中有没有自己的身影。她瞳似秋波，眼带笑意，因为见到了想见的人，那双朦胧迷离的桃花眼高兴得弯成了月牙儿，说不出的娇俏可爱，让看着她的人也不由勾起唇角，而当她敛下眸子，遮住那双世上独一无二的眼睛，过于艳丽的长相仿若三月里绚烂夺目的桃花，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陆雅兰加快了走过来的速度，乌鸦鸦的长发上，那支蝴蝶发饰在阳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光华，缤纷的蝴蝶翅膀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似摇摇欲坠，又似展翅高飞，晃得牧承尧的心也一颤一颤。
看着那张略施粉黛已惊艳无比的面容，牧承尧不由想到，倾国倾城的北方佳人，也不外如是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将请帖给了陆雅兰。
即便参加宴会，牧承尧还是身穿军装，扣子系在最上面一颗，巴掌宽的腰带束住瘦劲的腰身，黑色油亮的军靴裹住结实的小腿，宽肩窄腰，整个人显得禁欲又严谨，他就像一把寒光四溢的宝剑，锋利冰冷，为心中的道义而战，而某些时候，当他遇到契合无比的剑鞘，又敛尽锋芒，守护出一方净土。
陆雅兰忍不住偷瞧了几眼，脸有些红，她假装咳嗽了一声，摆正心态，才重新看向牧承尧。
见牧承尧盯着她不说话，仿佛有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她，陆雅兰有些手足无措，“那、那个......我们现在走吗？”
牧承尧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一边带着人往外走，一边问道：“怎么突然换了个打扮？”
“啊？”陆雅兰摸摸头发，又拽拽裙摆，有些不安，“姐姐说，西式宴会穿成琵琶袄，是会被人嘲笑的，就给我拾掇了一下。怎、怎么不好看吗这样？”
她语无伦次，偷偷瞥牧承尧，脸上既有期待，又有小心翼翼。
没有厚刘海的好处就是陆雅兰想什么，脸上都能一览无余。牧承尧状似平淡地说道：“之前那样就很好。”所以你快换回去吧。
见陆雅兰脸色暗淡下来，又不经意似的加了一句，“这样也不错，你姐姐费心了。”
得到认同，陆雅兰又高兴起来，“是呢，这身打扮都是我两位姐姐帮我选的！”
“不过......”
陆雅兰的心随着牧承尧的话上下起伏，忍不住凑近了一点，“不过怎么了？”
牧承尧特别正直地表示：“那种宴会向来是花花公子的猎艳之地，你这样的姑娘他们最喜欢，进去之后记得跟紧我。”
牧承尧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陆雅兰有些忐忑的内心因为这份体贴而平静下来。她弯着月牙儿一般的眸子，重重点头：“嗯！”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陆雅兰看着车窗外飞逝闪过的人和景，感觉没过多久就到了地方。
经过几天的练习，她穿着高跟鞋已经能很平稳地走在地面上，却不料停车的地方恰巧有个小坑，她下车时没注意，一脚踩进去，身体一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栽过去。陆雅兰惊呼一声，不由闭紧了双眼。
“没事吧！”下一秒有青草的气息包裹住她，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雅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牧承尧怀里，此时他们离得非常近，近到她能看到牧承尧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闪动，就像一把小刷子，轻轻刷在她的心上。
大门处车来车往，不断有政要名流进出，两人却仿佛独成一个世界，隔开了周围的一切喧嚣。
直到一道声音打破这迷离而暧昧的氛围。
“牧将军，您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进去？我看大帅夫人正在找您呢!”声音娇嫩婉转，犹如黄莺轻啼，来人从另一边转出，一身红衣，明媚鲜艳，如三月最亮丽的春花，迷人眼球。
正是盐城最有名的交际花，唯一一个和牧承尧传过绯闻的女性，谭笑笑。
牧承尧放开陆雅兰，淡定地向来人点头，然后伸出胳膊，示意陆雅兰跨上，没有半分为两人介绍的打算。
陆雅兰嘿嘿傻笑两下，低垂眼眸，红着脸跨上牧承尧的胳膊，无视旁边刺人的视线，和牧承尧一起走进宴会厅。
谭笑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狠狠跺脚，面色扭曲，吃了陆雅兰的心肠都有。
这么多年了，牧承尧只要出席宴会，从未找过别的女伴，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牧承尧看着冷淡，但极具绅士风度，男人对心爱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了，她以为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即便牧承尧哪一天娶妻，她也会是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听着别人猜测他们的关系，谭笑笑心里得意无比，牧承尧洁身自好，从未有过花边新闻，可他没有否认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自己的特殊吗？
这次宴会，她回绝了其他人的邀请，一心一意等着牧承尧，没想到却被半路杀出的陆雅兰截了胡，要不是偶尔听到第三师将领的聊天，她恐怕真就要错过这次宴会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就要被沦为别人的笑柄，谭笑笑就恨不得生撕了陆雅兰。
另一边，牧承尧带着陆雅兰刚走进宴会厅，先到一步的单平卉就迎了上来。
单平卉挎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士，笑意盈盈地问陆雅兰：“怎么样，还习惯吧？”
见到熟人，从进门起就死死扒住牧承尧胳膊的的手不由放松了几分，陆雅兰递给单平卉一个只有她俩才懂的眼神，嘴里客气道：“还行吧！”
牧承尧紧了紧胳膊，把陆雅兰倾斜过去的身体往自己身边拉，见陆雅兰不解地看向自己，淡淡道：“站好！好多人都在看你。”
陆雅兰闻言连忙端正仪态，主动靠近自己的男伴。
这一切单平卉都看在眼里，她深深看了牧承尧一眼，道谢，“我是雅兰的姐姐，她麻烦您照顾了！”
不等牧承尧开口，转而介绍起她身边的男士，“这位是宋莫宋公子，家在豫州，这次来盐城做生意，正好赶上大帅举办的盛宴！”
豫州，姓宋，又有资格参加这种规格的宴会......这人恐怕和老对头赵季坤有关系吧！
牧承尧瞬间猜到了宋莫的身份。他以主人的身份表示欢迎，“久仰，赵大帅身体还好吧？”
宋莫笑道：“我就是个纨绔，哪儿有好玩的去哪里，直接从上海就到了这里，很久没有回豫州了。叔叔身体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
看似随性，回答却滴水不漏。
宋莫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眼陆雅兰，勾起嘴角，显得慵懒迷人，衣香鬓影中连唇边的小痣都带了几分惑人的意味。他伸出手邀请道：“美丽的小姐，一会儿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想到牧承尧刚才说的花花公子，陆雅兰又向牧承尧身边挤了挤，看向宋莫的眼睛里带着点排斥。
宋莫身周一冷，下意识看向牧承尧面无表情地脸。
他宋大少什么没见过，这点阵仗想让他知难而退是不可能的！
缩头缩脑的小兔子让他心动不已，就想上去逗一逗。
宋莫无视牧承尧越来越凌厉的视线，准备再次撩拨几下小白兔，一旁的单平卉笑着解围，“宋大少，您美丽的女伴就在身边，不应该请她跳支舞吗？”
宋莫收回放在陆雅兰身上的视线，歉意地笑道：“啊，让女士受到冷落是我的不是，我现在郑重地邀请您——美丽的单小姐，一会儿能请您跳支舞吗？”
说着弯腰伸手，作邀请状。
单平卉欣然同意。
一场即将开始的矛盾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之中，陆雅兰崇拜地看向单平卉，波光粼粼的眼眸中仿若承载了万千星辰，明亮而璀璨。
宋莫眼角瞥到这一幕，不由一愣，沉浸其中。
牧承尧冷眼扫视对面两人，上前一步挡在陆雅兰面前，正要说什么，有下人找了过来。
“牧将军，大帅正找您呢，请您到书房一聚！”
牧承尧抿着嘴，示意自己一会儿过去。
他看向陆雅兰，陆雅兰会意：“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牧承尧没动，看着陆雅兰认真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有事你找下人。”
见陆雅兰乖乖点头，他把人推到单平卉面前，客气道：“请你照顾她一下，麻烦你了。”
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牧大将军居然会宣誓主权！这让单平卉有些惊讶。
她拉住陆雅兰的手，保证道：“放心吧，雅兰也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牧承尧点点头，看了宋莫一眼，转身离去。
宋莫被那一眼定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见单平卉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揶揄，他尴尬地摸摸鼻子，熄了要搞事的心思。
整个宴会就是一次仅限于上流社会的小型社交活动。绅士们个个彬彬有礼，谈吐高雅，女士们则光彩照人，长袖善舞，纸醉金迷，觥筹交错中人们交换着资源和利益，一个对视的眼神，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双方就能达成一致或寻找下一个同盟。
单平卉和宋莫都不算无名无姓之人，自有无数人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陆雅兰跟在两人后面，嘴角含笑看着他们打着机锋，当别人恭维到自己的时候应付两句，同时脑子高速转动，猜测着这句话是不是也暗含着她不知道的信息。
没过多久，就觉得自己累到不行。脚疼，脑袋更疼！
见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暂时没人关注到她，陆雅兰悄悄离开人群，环顾四周，看见供人休息的沙发，她眼睛一亮。
此时人们都忙着交际，那边没有人，陆雅兰径直走过去，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长松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热衷于参加宴会，她漫无边际地想，不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