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又跟工匠伯伯们打了招呼,转头问道:“大哥,师父一人去追敏成了?”
“嗯,小敏成一个人偷偷溜走了,阿爷随后就寻他去了,”般准河说,“放心吧,凭阿爷的本事,不会有什么危险,晚饭前肯定回来。”
般准河说话时的口气跟师父一样,腮帮上的皱纹更像。
“咦,短短几个月,小桓又长高了,你看,已经跟我差不多高,嗯,人也精神了。”般大哥拍拍楚桓的脑袋。
楚桓有些诧异,“大哥,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看情形,贼众可不好对付。”
般准河叹气道:“阿爷他不听劝啊,好在他有唔咻马,遇到麻烦也好脱身。”
楚桓知道,这唔咻马是产自包旯原的良马,习性温和,四足健壮,尤其善于在凹凸不平的坡地攀爬,自从引进何谋高地后,繁殖迅速,成为西域养马人的财富来源。
“哦?是从朐州狐狸那里得来的?”楚桓问。
“嗯,师父用一把精制肥角镰弯换的,就是去年在葫芦池打造的那把,朐州狐狸肯用手上最好的马交换,我也想要一匹,可惜我技艺不行,又没钱。”丹布华嘟哝道。
般准河道:“镰器换马,哼,阿爷做得好买卖。”他语气中夹带不快。
楚桓知道近年来般大哥一直打定算盘跟朐州狐狸合作,连上同北川大商户的交易线,朐州狐狸善作买卖,能在亢书和奂夫的地盘吃得开,颇有些本事。
只不过,般廷义师父不愿意同北川人有生意上的来往,他将此事看成是卖艺求财的勾当。般准河对父亲的固执很不满,认为他胆小、死板,害怕墨同府找他麻烦。
楚桓拾起铁架上的镰弯,向上弯曲的刀刃,在烈日下闪着淡蓝的光,他双手各一把,快速挥舞成扇。
“嗯,一看就是宋伯伯的作品,刃更长了,是大哥的主意吧。”
宋伯伯站在树荫下,擦着后背上的汗,对着楚桓点头微笑。
老张推开厨房门,嚷道:“开饭啦,小桓,来啃羊骨头!”
楚桓放下镰刀,小声说:“淬火时间早了点。”他手臂摆动之时,衣袋里的丰辽玉掉了出来,被丹布华捡起。
“好东西啊,从哪偷的?这像是……”
“啊哟,桓哥哥的宝贝真漂亮,送给小莹卡行不行?”小妹妹抢上前去看,对这通体泛着橙黄色微光的石头很感兴趣。
“陆企说是走夜路用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丹布华不让小孩子们碰,用胖指肚反复摸弄丰辽玉。“咦?这玉石叫什么名来,丰辽玉,对,陆企也是从朐州狐狸那里搞来的吧?”
楚桓伸手去夺,却被丹布华躲过,他瞅了丹布华一眼,道:“死胖子,正事不干,光琢磨些小物件,它是陆企从三复镇上捡的。”
丹布华道:“不会,不会,丰辽美玉产自极东之地,只有朐州狐狸能倒来,而且他们也是从勰庄人手中换得,还只能换到些次品。”
大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丹布华。
楚桓道:“胖华,你从哪听得些小道消息?还极东之地、勰庄,说的跟真事似的。”
丹布华正色道:“真没骗你,小蝈丢了职位后,就去了奂夫地界,他也狗屎运攀上了勰庄的小分支,我前几日到正都碰见过他,那家伙告诉我很多秘密。”丹布华滔滔不绝地谈起他听到的事,大家碗筷纷纶,不再理他,而是聊贼乱的事。
“大长老还没发公告吗?不知道有没有查出什么。”
“说来奇怪,这些恶贼这么能打,为什么只欺负老百姓,拿手无寸铁的人出气!真混账!”“你们还不相信啊,于村亲眼见过的人,都说那些东西不是人,绝对是野兽。”
……
大家把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来。
楚桓打算稍作休息,就外出寻找师父和敏成。
没过多久,街上开始敲大梆了,咣当!咣当!官衙的人有气无力地喊道:“贼寇仍在附近,大家小心,大长老亲自压阵,必破贼!另,亢书贤俊前来相助剿贼,务必配合好。”
说完之后,又响了七八声,敲大梆的是十个传监,头裹麻布,身着墨缠官服。楚桓自皮凑大院侧墙翻出,见其中一个传监是从佘邑学堂辍学的龟提比。
“龟老哥,还在佘邑?”
龟提比回头,看到楚桓,“什么事快说,我还得到处转悠提醒村民们,邪头哄哄,什么事都不顺!”
这位学哥还是那样牢骚满腹,楚桓指着他腰间的花夹子,问:“你这拿的什么怪玩意?”
“剪月花啊!怎么,小子,连这你都不知道了?我看你是去亢书待傻了吧。”龟提比大步向前,看都不看楚桓。
楚桓倒不生气,他迅速抽出龟提比身上的剪月花,是一捆幼苗,这东西虽名曰花,却能长成很大一株,有绿竹那般高,春夏秋三季都能开花,花朵硕大且芳香浓烈,花瓣比雪还要白,是邯统大神的最爱之物,人们纪念邯统时,会吹奏大喇叭,将采摘来的剪月花互相挥洒,用射筒喷向天空,所以,纪念邯统大神的地纳节又被称为涂花节。
“哦?是想用这个消除邯统神的怒火?不是我不信,当务之急是抓贼,怎能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楚桓说道。
龟提比用力拽回来,推了楚桓一下,“用不着你管!”
他又怒视着楚桓,“我还分不清轻重么,无奈邑守他,乱弹琴!哼,可惜我大把力气,只能做些种花栽草的差事。”
楚桓道:“那,你们不会是将剪月花往金鸪庙里放吧?”
“是!邯统大神以花为灯,涤清暗夜黑雾,这次得罪了他老人家,大长老亲自下令,往各处金鸪庙种植剪月花,一路上顺便提醒村民注意安全,小兄弟,你要一块去不?”龟提比的一位同行说道。
楚桓问道:“这位大哥,捉到的贼果真都死了吗?”
龟提比又干笑一声,“死尸!不过都被亢书人带走了,呸!”他想骂什么,却又忍住了。
刚才的传监道:“亢书青傅,姓贾的一个,是他到了石关府衙,见了大长老,把尸体全部带走了。”
“亢书青傅,怎会能,吴长老为什么要把凶犯交给他们?”楚桓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小弟,咱们这层级,不要去猜测上面的事了,干好自己的活就好了,希望路上别碰到狼妖,”传监大哥嘟哝道,“岵雒墙里神仙齐,跳蚤岭外鹤西移,这话的确不假,只是供奉好了邯统神,会不会又冒犯了晴浏仙人啊。”
楚桓道:“鹤童吃蜘蛛,蜘蛛捕虹羽,地钟冲云天,天关有晴仙。老人们总是这样唱,这样教,咱们就相信不疑,我偏不信,邯统神会这样残暴地对待他的子民吗?”
传监大哥道:“你还别不信,贼乱之前,小玄镇最南面的村民听到岵雒墙内有异响,碎石声足足响了半夜,邯统神的的确确生气了。”
龟提比怒道:“混账!我才不管什么邯统神,我三叔一家被害了四口,只因三叔在外做活,才免于难,王八蛋,连孩子也不放过!别被我碰到那土贼!管他是狼还是狗,必屠之!炸了吃肉!”
“小桓,等等我!”背后,朱彦也追了上来,骑着一头驴,“准河大哥还要赶制镰弯,丹布华不敢出门,我来同你去找师父。”
楚桓估计敏成一定去了跳蚤岭方向,二人跟随传监队伍,一路向东南方向行进,沿路经过金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