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在大楚国境内,算得上一方巨富,整片东海的管辖区域,只有三座城,盐城,泗水城和东滨,而这三座城池中,一座盐城就已占据了东海十之七八的地皮。
盐城是大楚国一处重要采盐重城,盐矿的开采也一向是由朝廷管辖,私贩盐铁是重罪,不过身在盐城,一些地方官员勾结江湖势力,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私盐买卖来捞取油水,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不便拿到明面来说道了。
整座城池的经济建设与发展,全部都是围绕着盐矿工业展开,得益于其中巨大的利润,前身只是东海之滨一处落魄渔镇的盐城,在朝廷的扶持之下,鱼跃龙门,一举成为楚国排名前十的富城,近些年来,城池范围更是不断扩张,吞并其余二城只是早晚的事,因此才有了东海百姓私下里,盐城城主大过东海州长的滑稽说法。
盐城的盐矿生意,在城中主要被两家垄断,早年靠着贩卖海产积攒下一些家业的程家,在得到官府批准之后,逐渐接手了盐城的官盐生意。而后,原本就是一方小地主的童家,砸了不少银子,也开始逐渐插手起官盐的买卖来。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的情况,官府这等权衡手段,着实也算简单实用。
不过近些年来,童家逐渐做大,处处都稳压了一头程家,盐矿的买卖,也得了六七成,对于这些争斗,官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论哪家做大,只要流进他们口袋的银子一分不少,也就懒得去管一些明里暗里,或正当,或下流的手段了,就算垮了一家,大不了再扶持一方势力便是,这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商贾再大,终究也不过是替他们挣钱的工具,顺眼的,少刮一些油水,不顺眼的,便多刮些,不过谁会嫌钱多呢?便是克扣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也足够让一个家族富甲一方了。
街巷中,近段时间都在盛传,童家出了件趣闻。
嫡长孙童杰和程家的姑娘好了,近些时日,童家动作不断,明里暗里,似乎隐约要吞并了程家的产业,后来这事又得到了证实,童家接到官府委任,接手了程家一处盐矿开采权,没几日,便查出了程家盐矿出口量和开采量对不上,竟也搅动起了一场风波,官府批文限两月内查清,这其中猫腻,平头百姓不乐得去猜,也不愿去猜,只当一场好戏旁观,权贵们的事,百姓如何插的上手。
如今,这两月期限将至,再加上童家家主在一旁推波助澜,这里头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童杰有意保程家丫头一命,却不了家主见了那丫头,竟要纳做小妾,真是好一出荒唐戏,孙媳娶来做禁脔。
童杰走在路上,神色平静,碍于童家的势力,街坊百姓大多只敢窃窃私语,可毕竟人多嘴杂,总会有些不好听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来,正如他此刻行走在大街上,明面上一切如常,可私底下免不了被指指点点。
“少爷,我叫几个人去教训教训他们吧”跟在一旁的小书童给了童杰一个眼神,瞟向一侧面摊正在吃饭的几个壮汉,这伙人是一帮地痞流氓,不服管束,行事也无所顾忌,当下正一边吃面,一边拿童家的事打趣,只差没把指头伸到童杰的鼻子上了。
“不必了”童杰开口,但声音中有些许压抑,“私下打趣一番,也是人之常情,止不住的”
小书童跟在一旁,没有再搭话,少爷好读诗书,打小就是这副儒雅平和的样子,自从他父亲去世后,这种平和反倒变得有些逆来顺受,家中偏房都能处处压他一头,而此次面对家主的荒唐的举动,他也只是怒喝一声“不可”,便甩袖愤然离去,再无其他言语,有时候他这个自小陪少爷长大的伴读书童,心里也会暗自叹息一声,少爷的性子生的懦弱了些,可更多的,还是心疼。
童杰暗自叹息一声,这些年来,童家势力愈发坐大,在外人看来,是真正的光耀门楣了,新修葺的府邸,选材建址都极为考究,光是建造工匠,就用了一百多号人,耗时三月之久,这等财力与手笔,可不是光耀门楣了嘛。
可事实上,在他看来,家族势力坐大不假,可童家却愈发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了,一个官府用来中饱私囊的牵线木偶,这些年来,盐城的督军校尉勾结一些地方官员,私下里贩卖私盐的买卖没少干,背地里牵扯到多少权柄,说不清,当官的要廉洁奉公,循途守辙,这跑腿和四处打点的活计自然就落到了童家的头上,当然,事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这也是童家这些年能迅速壮大的根本所在,只是此举看似稳妥,无形中却已将童家推至了风口浪尖,一旦东窗事发,查不到那些权贵,也不敢深究的去查,自然而然,童家就会被推出去,做了那替罪羔羊,那时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或许私底下,他们也找过程家,只是眼下程家被整的如此之惨,灭门之灾,已是迫在眉睫,想来相谈并不融洽。
只可惜父亲去世的早,否则依他生前谋划,童家绝不至于深陷泥潭,到今日,已是难以脱身。
“东西都备好了?”童杰开口问道。
小书童点了点头。
“很好,今夜便走,带着婉儿离开了这儿,这一切就都和我没关系了”
小书童跟在一旁,低着头,没有吱声,童杰瞥了他一眼,想来又是在为他这个没用的主子叹息吧。
自从父亲死后,这些年来,那个他本该叫爷爷的老家主,就愈发荒唐了,将童家摆在了刀尖上不说,这些年来更是荒淫无度,毫不避讳,人一旦身处高位久了,就逐渐被腐蚀了,只会贪图享乐,这么多年,那老家伙私底下和他母亲,亦是那老家伙儿媳的女人,做的那些龌龊事,真当别人全然不知?只是他没法管,也管不了。既然管不了,那就干脆不去管,逃避不是一个好办法,可却很有用。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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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蜀山赶至东海,委实是一段不小的路程,几乎跨越了大半个楚国的疆域,若是车马劳顿,约莫得花上个把月的时间,可苏择此行是来救急,实在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一路上御剑和脚力轮流替换,也花费了足足七天的时间,以他现在的修为,尚做不到一气御剑直下东海的壮举,如果此行是师傅亲至的话,估计不足三日便可赶赴了吧。
踏进盐城,这里的建筑与街道布局,和天剑城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的风格了,无论街边的酒肆还是茶馆,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富城的财大气粗,甚至连巷弄里的青楼,也建造的同剑宫上的殿阁一般华美,论起物产富饶,这座盛产海产品,而陆地珍奇奇缺的大城,自是比不过蜀州,可要是论起财力,只怕两个蜀州也比不得一个东海。
这里的居民大多从事着渔业或与渔业息息相关的行业,大街上,也远见不到蜀州那般修士遍地走的场面。
苏择进了城,没有急着去完成师傅交代的事,反而是寻了一处茶馆,找了个偏僻位置,一边听着大堂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说着侠义传奇,一边细细的品茶。一路奔波劳累,此时坐下来,饮茶听书,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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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杰领着小书童回府,途径偏堂的时候,恰好碰见家主,那满头花白的老人端坐着,一手捧着本拳谱,一手不安分的探在侍女淡粉薄衫下那挺翘饱满的双峰上搓揉着,侍女眉头微蹙,面色极为不自在,却也不敢发作,只得咬紧嘴唇,跪在一旁,任那老人摆弄着。
童杰问了声好,那老人头也不抬,只是冷哼了一声,他向来看不上这只会读书,迂腐书生似的长孙,童杰也不多做计较,径直便回到自己的院中。
这一老一少,当真是两看两相厌。
回到院中后,童杰取出一本诗集,坐在桌案前,一读便从骄阳高挂,读到了日落西山,暮色逐渐笼罩了盐城,小书童点上蜡烛,见到主子半点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便倚在一旁,酣睡了去。
童杰放下了书册,推门走到院外,今夜没有明月,亦无繁星,透过院门,他依稀可以看见府中密林中,稀稀疏疏有些影子攒动。
苏择走出茶馆,天色已是漆黑如墨,他抬头看了眼幽静深邃的天空,浅浅一笑。
两个看起来皆是温文尔雅的一名读书人,一名剑客。
此刻望着天,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低声说到:
“天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