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琰回了淮州,倒是闲过了几日,后院有修竹常青,成片成林,有粗有细,在雪色中使得人眼前一亮。
“啪嗒”一声,竹枝好似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弯了下腰,雪团滑落在秦非琰手中的古籍上。
秦非琰当即轻甩几下,书页上仍濡湿一片,他用一角衣袖将水迹吸了去,捧至嘴边吹了吹。
他将手中的书卷重新放至乾坤印中,想书中言之势,过盛易折,过柔则泄,势若盛极,当以柔化之,柔非弱,是为容之,容而化之,自是无为而无不为。
抬首见暖阳当空,光华斜洒至身,竟是微醺之意,使人不由的想要酣睡一场,想来正是盛柔并济。
秦非琰忽地起身将一片掉落的青叶捏于指尖,心道自然之势生于天地之间,可入,可导,那么人为之势,又该如何创之?
他的心中有一点念头升起,却是转瞬即逝,快的好像从未来过,秦非琰也不纠结,抖落身上的雪,抬步往前庭行去。
周礼负手于亭台中,长身玉立,一袭白衣胜雪,端的是公子如玉,他转首,嘴角的笑便如这冬日的暖阳般,微熙。
“父亲令你我同往沧州为左老先生祝寿。”
秦非琰微低侧首摇头一笑,几分无奈,几分苦涩,想他们二人去那处可不是自取其辱么?
只阁主令不可违,况且沧州卫氏之名如雷贯耳,他亦想观之如何鼎盛,只其求娶卫氏女一事如今倒成了人口中的鄙事笑料。
周礼私生之子,后虽纳其母,只想来于卫氏一门而言可谓奇耻大辱,但是碍于情面,便只好眼不见心不烦,阁主竟令他们二人同往,也不知是何居心,若是想借此告诫卫氏一族,怕只能适得其反。
“别瞎琢磨了”周礼神色倒是坦然,“去了便知。”
听闻沧州山多,聚之成脉,却是不高,西极之巅坠一河绕之,流枕青山,终入东海。
山脚下多有人家,然卫氏一族建居顶上,各峰同气连枝,环卫主峰卫氏本家。
秦非琰望之薄雾若纱,轻覆其上,此处山径青石砌之,宽约两丈,盘而高旋,依稀传来几声瑞鹤之鸣,听之远幽,近而高亢。
仙鹤落于地面,其上跃下两人,有一陌生女子,锦衣玉带,藕色长裙外罩同色纱衣,袖口纹之青花,长发高挽,肌如冷玉,带着些病态的白,使其温婉的容姿,更添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另一女子便是那卫谨书,仍旧一袭青衫,挽着身旁女子,甚是亲昵,扫了他们两人一眼,眉目确是有几分不耐之色。
身旁周礼曲腕拢袖至身前,对着那陌生女子行了拜礼,“姐姐安好。”
那人微颔首,那两人跃于仙鹤之上,周礼带着秦非琰亦跃其上,“阿礼近些年可还好?”
“尚好,姐姐身体看着已是有所好转,弟心甚慰。”
秦非琰见周礼面上之色,恭然亲然不似作假,心下颇有几分好奇,却听得卫谨书抢道:“姐姐的身体经了祖父多年的调养,自是无碍。”
“谨书说的不错”那人柔柔一笑,“转眼阿礼今岁已至二八,好似抽条般高了许多。”
“长的还算像样”卫谨书撇撇嘴,得了她一眼示意,落在秦非琰眼中,却是说不尽的温柔。
这让他无端的想起先逝的母亲,心下一蜇,忙敛了心神,抬眼便见山回之地,殿宇错落成群,绵延而去,隐于青山白雾之间。
仙鹤落地,秦非琰仰首视之,眼前殿宇呈圆环状,难猜其高其径几何,心下叹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随几人步入门中,其内人声鼎沸,欢言笑语,见几人来,纷纷见礼,邀之共赏美景。
见她稍稍还礼,便听得卫谨书直接拒了,牵过她的手便拐向左侧的回廊,往前行去。
杀生阁因着地位之尊,又与沧州有着姻亲关系,休憩之所自是与主院比邻。
几人一入院内便引了注目之礼,左思澈及他身侧的吴成,还有周易他自是识得,周易身旁有一陌生男子,一身藏色锦袍,腰悬青玉,衣摆几处暗金流纹,气宇轩昂,想来便是那卫谨辞。
几人见礼,卫谨辞作为主家曲手引众人入座,他看着秦非琰,温然一笑,“想来这位便是杀生阁上鉴大人,谨辞久闻大名。”
“非琰愧不敢当”他谦然回道。
“上鉴于罗生城外阻半兽人之祸,可谓少年英雄,谨辞敬你一杯”卫谨辞拢袖端起案上青玉瓷杯,微抬手示意,随后一饮而敬,礼节之中颇具几分豪爽之意。
“非琰分内之职”秦非琰起身回之,随后又坐下。
周易举杯微抿一口酒,心忖他本想杀死周礼后以半兽人之祸掩之,随后于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救万民于危,本是一箭双雕之计,却是功亏一篑,还让秦非琰捡了便宜,委实可恨!
卫谨书冷哼一声,“我要是在那定也上前将那些畜生杀个片甲不留!”
“谨书莫要胡言”她出声引得卫谨舒转首,捏了块糕递至卫谨舒唇边,止了她欲滔滔不绝的语势。
“谨书平日惯是懒着,荒废了修行,见了那阵势怕是跑都来不及”卫谨辞好心情的打趣道。
卫谨书两腮登时好似渥丹,愤然起身,又想起自己平素确是如此,一时无话反驳,只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着都是失了颜面。
周谨年握了她的手腕带其坐下,“谨书年岁尚小,当是随性为好,倒也不必事事尽心。”
“谨年所言极是”周易附和开口,“表兄就是太过严苛。”
他们欢声笑谈,秦非琰几人自是维持浅笑默默听着,倒是吴成用心吃着桌前糕点,虽不至于狼吞虎咽,但这会面前的碟子都已成空。
“听闻非琰有意舍妹?”卫谨辞状似随意的提起此事,院内气氛隐隐就有了变化。
周谨年握着卫谨舒的手一紧,她便吞回了嘴边的话语。
秦非琰一时掠过万千思绪,“非琰虽是有心,只卫小姐即无意,此事自不可强求。”
他自是不喜那娇蛮无礼之人,到嘴边的话却是变了味,审时度势,带着面具而活……秦非琰心底霍然起了苦涩之意。
落在众人眼里却是恰到好处的心伤,卫谨书心里自是有几分不适,虽说求娶自己的人多如牛毛,但无非就是冲着她的容貌家世而来,或是两者兼有。
秦非琰这小子惯的虚伪,定是装的,卫谨书斜了他一眼,心中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