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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浮岭映穹

第十天了。

洛图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慑万夫虽下令不让人来救治他,但其他长老还是不忍心,便由温崖做主,在慑万夫去守定王阵后让人来此照顾他。

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小奴给他端了药:“大长老闭关修炼,除此之外,再无事发生。”

“我睡了几日?”

“两日。”

得了答案,他也没喝药,跑去城门守着。坤玥城中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他爱在城中教小孩子读书,所以这城中的民众对他都挺好的。他在城门外守着便不动,人们问他在此处干嘛他也不说,他是个话比较多的人,跟谁都能聊,但现在谁来问他他都不讲。有人给他送吃的他也吃,有小孩来让他讲故事他也只说过几日再讲。

一直到了这最后一日,脸上连笑容都没了,死死盯着城门。来往的人不少,马上要到亥时了,亥时一到城门就会关上,再开便是第二日了,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远处传来玉犀号声,是大长老的轿辇过来了。

他坐在城门脚下,看那轿辇慢慢出现在视野中。慑万夫坐在轿辇上看着他,他在此处守了这些天也未曾梳理过自己,看起来憔悴得很。他也抬头看了慑万夫一眼,毕竟是大长老,人前人后都一样的光鲜。他穿了最华丽的衣服,洛图自然知道是为什么。等到亥时城门一关,月上四方楼时,他便会往天界去。到时候妖界就会迎来一位新王,而他会永远失去找到真相的机会。

洛图努力让自己不要激动,静静坐在那处,心中还是紧张的。城门上的水钟滴答的声音此刻显得尤为刺耳,他紧紧盯着城外,界生境的风沙似乎吹了进来。

城楼上的士兵们开始换岗了,等最后一个士兵走下城楼,等楼上的编钟声敲到最后一个音,这城门也就该关上了。

外面依旧没有他想见的人,洛图不再去看城门外,也没有去看慑万夫。他知道慑万夫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激动难耐,就和他这几日是一样的。

等不来了,等不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或许天界那边出了事,可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或许长老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吧。她不想知道真相了吗?还是……她已经知道了。

洛图站起来往城中走,慑万夫派人拦下了他。

“就快关城门了,一会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他坐在轿辇上,华服流光,西兰夫人织的锦缎总是这样耀眼。这缎子他记得是有一年妖界望月节,暮林送过来的,虽然暮林的主人是天界的青阳宗主,但暮林和各界都有往来。重要的是大家没什么利益牵扯,况森一向豪气,于各界交些朋友实属正常。西兰夫人的织锦受大家追捧,向来难求,在森那倒是不稀奇,他总是随手便当礼物送出去。

当时师父得了那些缎子,觉着太过耀眼,一应给了几位长老。慑万夫便让人做了这一身,他是大长老,人们看到他就等同看整个妖界,是以不论何时,他总是光鲜亮丽的样子。从前觉得他很让人佩服,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想着保全妖界的颜面。现在看着却只觉得衣服跟人一样过分刻板,让人生气。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城门缓缓关上。洛图也放弃了挣扎,任由侍卫押着自己。

一阵蹄声落入耳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见一阵寒光闪过,一杆缨枪飞过来横在门中,门不再继续关。

城墙上的士兵们拉满了弓对准那飞奔过来的影子。

“是踏月,垂虹踏月!”寮塔上的士兵大喊。

踏月,佛尊特许幽冥界供给乘盛军的坐骑,垂虹踏月,是乘盛军将军的坐骑,和将军令一样,代表了乘盛军的将军。很多人没见过与野,但只要见着这两样东西,便知道对方为何人。乘盛军的威名,在哪处都好使,唯独在天界内没什么大用。

慑万夫吩咐士兵开门,迎与野入城。他有乘盛军将军令在手,去哪处都不会被阻拦,毕竟是替佛界做事,没人敢那么大胆拦着他。不过妖界并没有向乘盛军求助,他贸然而来也让慑万夫有所防备。

慑万夫领他进了大均殿,洛图自然也跟着过去了,一路上他都紧紧跟在与野背后。天界来人了,他这颗心便也就放下了。

“大将军所来为何?”

“传信。”

与野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慑万夫,另有一道手令。

“洛图何在?”

洛图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接过手令。

慑万夫看了信,问与野:“这是什么意思?”

“本座只是代人传信,信中如何并不清楚。军中事多还要赶着回去,其余种种,过些时日自有人来给你答案。另有一话,单说给您听。”

“请讲。”

“她说,若是不遵,日后这妖界便再没有长老。”

想来她也知道,单是威胁他一个人是没用的,慑万夫笑了笑,这位妖王狠厉。那日看着她乖巧温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生怕做了什么错事惹人厌烦的样子。那样子竟也是装的?这样也好,为王的,总要比旁人更会演戏些才行。

与野走后,便是妖界自己的事了。那道手令上,写着让洛图接掌九问府,成为妖界新一任大祭司。慑万夫代掌妖王令,洛图代执王杖。洛图虽将元丘的本领学了七八,总归还是少年心性,行事多重自身喜好,没有长老们看着他容易出事。

她不方便往妖界去便只能放权,长老们操持妖界这么多年,做得挺好的。

龙枭被刺杀的事情在天界传了一阵,又被火神宗的事情给盖过去了。人们传言,火神宗那位异族一改之前风格,时不时便出现在朝会上,与天帝关系好得不得了。也有人说从前种种或许都是做给旁人看的,现在她承了宗主位,自然就不必再用血统说事。不管真相如何,这风言风语总是少不了的。

火神宗发生了些什么,万神殿总是会知道一些。

“她身子当真不好?”

“是的,时常咳着,那边也总是处理些带血的衣物和被褥。”

“照常送药材去,她要是想出去求药也不必拦着,只不许她去妖界。另外按那意思做,盯着妖界,只要有线索就去查,总要在她之前成事。”

“是。”

那毒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是佛界的人来了,也救不了她。这世上不会再有那解药,永远不会。

总吏司发出告示,圈定了筹算、礼法、整卷三样为考核,不论出生,各族各家的人都可以在一月后参加擢选,达到要求的人便可以入总吏司任职。

只要总吏司开了这个头,其他各部总有一日会接受,她不急,只是旁人坐不住。

一连几日,都有人上书万神殿,说她此举简直乱来。这些人中,闹得最凶的还是阿苏儿。她到底还算是长辈,这么闹着虽然不体面,但有的话说得也没错。千尘放小门小户的人进总吏司就是在打各大族的脸,她动的是各大族的利益,即便有人心里赞同她,行动上也不会支持。不过阿苏儿没想到,不管她怎么联合各大族的人向千尘施压都没用,她铁了心要让总吏司换血。

又是在朝会上吵得厉害的一天,这一早上,光是斥责她的折子就有七八道。

五行子当着各部的面让人将那些折子放到千尘手边:“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她也不急,一个个翻开看得仔细。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千尘放下最后一道折子,徐徐喝了一口茶:“折子写得挺好,情真意切的。不过,我不会收回示令,一月后的擢选会如期举行。”

阿苏儿被她这一番话气得手抖,指着她连话也说不出来。千尘瞥了阿苏儿一眼,准备说话,却没忍住一阵猛烈咳嗽。

“祖父,我身子不适,便先告退了。”

也不等旁人再说些什么,她便自行退下了,剩阿苏儿仍领着人指责她种种过错。

凤尾吟给她扎完针,瞧着她那一袖的血也是无奈:“还是去人神居走一趟吧。”

她验过,那些毒倒也不全罕见,只有一样查不出来是何物。千尘不同意她引毒,可是这么熬下去也熬不了多久。

傍晚旋来看她,带了些点心来,只是她也没什么胃口,吃不了两口。

“河洛还在人界?”

“是啊,天月逐光挺会做生意的,现在正忙着,他俩性子也合,难免要磨蹭些时日。”

河洛比与野先离开天界,河府君有意让他多历练历练,他自己也爱到处跑。千尘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时时不在天界,便可避开许多危险。

“你要去人界找他吗?”她难得问问河洛在干什么,旋自然要多关心一下。

“不去,他玩得开心我去搅局作甚。过些日子我去人神居求见神领,你与河洛通信就不要提我的事了,免得他知道了担心。”

“怎么病一场病成这样啊,瞧着你都瘦了许多,可惜我也不通药理,帮不了你什么。”

她现在的状态,只是瞒着河洛的,旋和与野却是清楚得很。本也不想让旋担心,只是那日她过来正好撞见殿中人拿沾了血的衣物出去,便也没瞒住。旋向来是不掉泪的,那日却偷摸着哭了许久,瞧得千尘心中愧疚,便不敢再瞒她了。她们商量着,只不让河洛知道就是,他那性子知道了便会四处跑着寻药,衍府的事情也不会再管。这些便也罢了,再因着这事给他和衍府招些麻烦才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她其实也不愿让旋来管这些事,但是旋说她本就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权力在手中,没人会费心来对付她,何况她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能给她做些好吃的罢了。

千尘想着旋一直赋闲,河洛不在天界时她大多待在观星台,那处偏远,又只她一人在,若是有什么事她也不易知道。

“司膳那边请了你好几次,不然你便搬去司膳府吧,那边热闹些。你也不用每天这么跑,多累啊。要是住不惯,我便让人在司膳府中给你新建个院子。”

“真是被河洛给带坏了,怎么这么奢靡了呢。我在观星台住惯了,虽然远了些,但那处瞧着星汉比哪都明亮。”

她说这话时还是如常笑意,千尘却听出了别样落寞。她的亲人们都在那云浦中,每个晴朗的夜晚,瞧着星汉云浦,又会是怎样的孤寂。

看她一脸出神,旋便知道她又想太多了,赶紧招呼她再吃些东西。

“多吃些,与野走之前可跟我说了,要让你脸胖上一圈才行。”她挑了几样糕点到盘子里往千尘嘴边送。

千尘偏过头去,撒娇不肯吃:“他还会跟你说这些?”她和与野并没有在旋同河洛面前那般友好,只不过是恰好需要对方的帮助罢了,抛开那层利益,她不觉得自己能和那人成为好友。都是时时刻刻谋求算计的人,难能几颗真心待人。

旋不知道他俩的事,只当是千尘不想吃东西转移话题。

“与野看起来虽然不在乎这些,其实很细心。他其实是个很温柔单纯的人,谁对河洛好他就对谁好。”

单纯?旋可能是把河洛的性子安到了与野身上吧。那个人跟单纯二字实在不沾边,有时候千尘看着他就像在看另一个自己,走的每一步都算计得满满当当。

她也没有继续和旋说与野的事,旋逼着她再吃些东西,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找了许多借口不吃,最后也还是在旋的坚持下又吃了一点。

送旋走时,天上星辰正是最闪亮的时候。

旋给她讲那些星辰的名字和运转规律,她听不太懂这些,只知道瞧着是极好看的。可是这些都是用司星门的人命换来的,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便不会有星汉祸乱……

旋缓缓讲着,她瞧着却是心疼,不知道她的亲人们,在哪颗星星之后撑着。

“回去吧,夜来风凉,你可不能再冻着了。”旋停下脚步,给她系好了披风,不让她再往前走了。

千尘伸手抱住旋,良久才松开,让旋快些回去。

看旋走远,那背影难免孤寂。她享六界供养,可那又如何?守着那偌大的观星台,身边却是一个影子都没有。如果这天界没有河洛,没有与野,也没有她,旋又会过着怎样的日子呢?

凤尾吟来接她进去,看她紧紧盯着旋的背影:“世上这么多人,没了这个还有那个,何苦想那么多呢。”

“是啊,总是有人的。”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往自己院中走。

要进人神居,先得入映穹山,现在正是四月,山下的花都谢得差不多了,山上的花才正开始绽放。

四五月正是山下的民众上山踏春的日子,一路走来遇上不少人,东一嘴西一嘴的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千尘坐在车中看河洛同天月逐光二人和那些人聊得热闹,头更痛了。

半月前她和与野就到了映穹山外的浮岭镇,本该在那时就上来映穹山寻人神居的入口,如果不是遇上这俩人的话。

离开天界之后她便让凤尾吟去了妖界,在西境等了与野几日,才和他一道往人神居赶。俩人紧赶慢赶到了浮岭镇,准备休息一夜便上山,谁知当晚在大厅吃饭便遇上了这俩人。说着是赶巧,与野揍了河洛一顿他便承认了自己派人注意千尘的行踪。千尘大方离界,此事自然有人告诉河洛,而后千尘入人界,更是逃不开河洛的眼线,衍府的生意做得到处都是,他只肖把千尘的画像给各地的负责人,自然有人时时注意着。天月逐光那边的生意现在也不是最忙的时候,也一应丢给了手下人,带着他赶在两人到之前入了浮岭镇,守着他俩来,还做了一副巧遇的样子。

这俩人实在聒噪,非要跟着上山,跟着便算了,这也要准备那也要准备,在镇子里一拖便是半月。偏偏还不能让河洛知道她还病着这事,这些日子她忍得实在辛苦。

与野递了水袋给她,凑到她耳边悄语,说一会儿他找机会把两人支走,让她把药吃了。

“你俩出来聊……”河洛拉开帘子叫他们,看见的便是与野附在千尘耳边悄语,千尘两颊绯红的样子。

“流氓!”河洛猛地把与野拽了出去,扭头看着千尘,“放心,我替你教训他。”

与野被河洛赶下车,还一直用那赶车的鞭子驱赶他,一边对着天月逐光一脸的悔恨:“真是没想到啊,我那么多年的兄弟,居然是个变态。你别看他一脸正经,且坏着呢,跟你说我们在十渡山宫那次,他既然趁着我不注意进旋房间……”

河洛编排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就这么一会,他便从战功赫赫的将军成了不要脸的登徒浪子臭流氓。

好容易到了山顶,这处人挺多,不少人带着帐篷前来,守着要看第二日的日出。

与野拖着河洛同天月逐光离开,留千尘一个人在马车上坐着。她想着出来透透气,便下了马车往人稍少的地方走去。找了棵树,倚干坐着把药吃了,看着热闹的人群发呆。

“这是浮岭镇的习俗,四五月份上这映穹山顶上来守日出,传说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的时候许愿便能被听愿神听见。若是有情人一同看了日出,便能长长久久。”

说话的是个穿红着绿的公子,瞧着他这一身,倒让千尘想起了玮焜养在檐下的那只棕头牡丹鹦哥儿。

她朝那公子点头示礼,算是感谢他的解答。

那公子嬉笑着往她身边靠了靠:“姑娘身子不好啊,你吃那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不如试试我的药。”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子来。

“这是我自己制的,效果保证好,试试呗,反正你都要死了。”

千尘笑了笑,接过那药来闻了闻,送还到他手中:“虽然我命不久矣,但还是想多活两日,公子这药,恕我无福消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好了呢?”

“我是中毒,不是生病。”

“我知道啊,你试试嘛。”

千尘还没回答,便见与野走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夫人怎么来这里坐着。”也没看那男子一眼,搀着千尘便走了。

男子坐在千尘坐过的地方,看着手中的药,笑了笑把药倒掉:“还夫人,天界的人真是不太会演戏啊。”

与野扶千尘上车:“还是少吹些风吧。”

千尘正欲回答他,就见河洛同天月逐光飞奔过来把与野拉开。河洛蹦跶着往与野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骂他臭不要脸。被河洛这么一闹,她觉得这头痛似乎不大能忍了,索性便拉了帘子在车内睡觉。

宿在山上的人很多,夜来天暗也不好寻路,加上两个拖油瓶,也只好跟着在这处歇上一晚。

她总是想咳,憋着嗓子痒得慌,又总有胸闷气短的感觉,却也不敢让河洛发现。好在河洛入睡得快,她也好下了车跑到僻静地方去调息。

方才调息完,正准备站起身来,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喷在衣摆上。

“再这么吐下去,衣服都来不及做了。”她自己也无奈,算是苦中作乐吧,调侃调侃自己。

处理完衣服上的血迹才回了车里,河洛同天月逐光仍旧靠在门上睡得安稳。她钻进车里取了毯子搭在俩人身上,本想睡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便又下去四处转。果然有不少情人在此处,燃着火堆守日出,这四月的夜晚还是有些许凉意,风稍稍吹过来,冷得她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一件披风搭了上来,回头看,竟是与野。

她拢了拢披风,轻道看声谢谢。

若是河洛看见了这两人的坐姿,怕是要吓得魂都丢掉。他们坐在崖边,腿垂下去,随便来个人在后面轻轻推一下就会直接掉下去。

夜里风大,吹得裙摆直往旁边飘。与野取出水袋来递给她:“逐光买的酒,喝点暖身子。”

这酒不错,入口绵密,没有烈酒那么辣,也没有清酒喝着那般无趣。千尘喝了两口,想着他还在丧期,便又放下了酒壶。

“其实你也不用刻意这样,既然我答应了你父亲,就一定会尽我所能。”与野为什么对她时时这样关心,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与野看着她笑了笑,仰头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看天上星河:“太聪明了不好。”

“你不也是吗?”千尘学他的样子躺在地上,任风把头发吹乱。

两人盯着天上星河,一句话也没有,沉默了许久与野才开口。

他说:“我有一件很严肃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的头发,扫我眼睛了。”

远天星河里无数的星星眨啊眨,瞧得她的眼也开始跟着眨啊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眨累了,睡了过去。耳边有悠悠风声,还有守着日出的情人们刻意压低的笑声,如果她只是这山野中的一棵树,那该多好啊。

“快醒醒,太阳要出来了。”

她睁开眼睛,瞧见太阳从山边露出头来,一点点窜到人们眼前来。很多人在许愿,这世上大抵是没有听愿神的,但人们还是愿意相信有听愿神的存在。他们许下愿望,就会朝着那个愿望去努力,如果实现了,他们就会感谢神灵庇佑。其实实现他们愿望的永远都是他们自己,只是他们把自身的力量和神灵放在了一起,其实他们,就是自己的神灵。

与野问她有没有什么愿望,她看着那些认真许愿的人们,说:“活下去。”

所谓愿望,就是想做到却不太容易做到的事情吧。

日头升上来之后,人们就开始下山了,本来还在想着要怎么甩开这俩人,他们却说山上太无趣,要下山去玩,说着在浮岭镇等他们,扔了个包袱给他们便赶着车跑了。

“你说他俩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有些担心,这俩人都不是粗心的人,天月逐光凭一片叶子就能发现她的身份,河洛看着跳脱却也心细,否则也不会自己跑去姱欢殿拿药,虽然天界那边已经让旋去和衍府的人打过招呼,不让告诉河洛她生病的事,但也难保河洛自己不会瞧出什么来。

与野把包袱跨上:“他们不说你就当不知道,走吧,也不知道人神居的入口在哪。”

人神居与外界联系甚少,山下的人甚至不知道有人神居的存在。其中四族脱离天界已久,天界内没有半点关于他们的消息,要找到入口也是不易。

“我大概知道该怎么找入口。”千尘看着昨日倚过的那棵树,想起那位鹦哥儿一样的公子来。

她走过去在地上翻找,终于在十指沾满泥土的时候找到了那小小的药丸。

“还真是小气,那么大个瓶子就装了这么点药。”

与野掏出手帕来给她擦手上的泥,问她找的是什么,千尘便把昨日的事跟他说了。

“我看这药颜色诡异得很,似乎不是寻常药物。”寻常药丸多是褐色、黑色,这药丸却是青色。与野瞧着实在奇怪,他见过的药也不算少,不管是军中常备着的那些药还是这些日子看千尘所用的药,都没有这般奇怪的颜色。

千尘瞅了瞅手中的药:“自然是不同,这是毒药。”

听见毒药二字,与野赶紧把那药拿了过来,用帕子包好,不让她再拿着了。

“不过尔尔,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吧,现在我也没什么力气。”她真是不喜欢这中毒的感觉,时常觉着乏力,尤其是看着别人那么有活力的时候,心里难免生出一股子忧伤来。

又在山上绕了许久,竟让他们找到一户人家。只是这院子瞧着就是许久没人待过的样子,败落得厉害,原本种了许多花草,因着没人打理都已成枯枝残叶,倒是那些不知何处吹来落在这扎了根的野草长得繁盛。

院门旁挂了一张牌子,也破旧不堪,只上面的字还能辨认。

“笙园?”千尘瞧着那字,“你不觉得这字有些熟悉吗?”

与野凑过去看了看那牌子,伸手揉了揉上面的字:“白檀松烟墨,按说现在也只有火神宗有。”

这院子年月甚久,和火神宗的关系应当不大,虽说父亲和母亲曾在人界待过些日子,但没听父亲讲过映穹山。她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翻出了行令来。

行令背后有五行子的签章,对着那笔锋当真是一模一样。

“这里若是一直有人住,想来也该是一方盛景。”

当年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爱这个地方,这附近没有水源,但院中有一口井,里面的水还没有枯干,挖这井肯定费了不少力气,是想着要时时住在此处的。

开了院门进去,两旁都是杂草,这路铺得颇有趣味。两边除了被杂草埋着的枯枝败叶,还有精心挖出来的小池塘,只是也已被杂草占据。院中有一座小木桥,栅栏倒到了两边,千尘试着踩了上去,一阵碎裂声在耳边响起。好在与野眼尖手快,把她拉了下来,不然就这么一脚踩下去,怎么着也是要沾上一堆泥的。

院中亭子还未倒,也懒得去打扫这屋子,便取了条毯子铺在地上,坐在那调息。这里倒是安静,很适合静坐调息。也不知道与野什么时候不见了,等她睁开眼时瞧见的只有暮色四起,周围静悄悄的,连鸟兽影儿都没有。

千尘走出亭子,叫了与野两声,没人回应。她只能坐回亭子里去,瞧着这一院子败落发呆。这里和九重天有些相像,去九重天的时候进的后院,那里还有个前院,她在堂室中看了个大概。刚来时没注意,现在静静看着才发现两处的布置竟都差不多,只是这里小心思颇多。她踩的那座小桥,仔细看才发现两边的栅栏上绑有灯笼,屋子四周也有不少灯盏。檐下挂了不少艾草,入了夏这里也不会受蚊虫干扰吧。院墙下种的是凤仙花,蛇虫不近,因着这凤仙花的种子成熟了便会爆开,所以年复一年在附近生根,现在也还生得正好,那院墙下一排排都是凤仙花,这处灵气足,不到时节花也开了。院墙望过去,瞧着也是这院中难得有生机的地方了。

她在亭中坐了许久,直等到犯困,侧身躺了下去也不想睡,但又实在困得熬不住,眼睛便闭上了。忽然听得院门咯吱作响,迷迷糊糊的直起身来,朦胧中瞧见那身形似乎是与野,便又躺了下去。

“河洛那小子,也没有留吃的,我去山下买了些上来……”耳边声音越来越小。

与野瞧着熟睡的人,心下无奈,脱了外袍搭在她身上。下山去便瞧见那俩人在山口等着,千尘说得对,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放哪都是人精,哪里会发现不了端倪。

他们下山就是怕留在山上给他们添麻烦,也是故意带走了食物,知道与野发现没有食物定会下山来,所以一直等在山口。

河洛把吃的给与野,却又不让与野直接走:“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怕你担心,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吧,别让她费心了。”

“所以我们这不是下来了嘛,你机灵点,早点回来。”

“好。”

与野转身上山,又被天月逐光拉到一旁说了两句。

天月逐光……如果他生在帝王家或是道修界,必定是翻云覆雨手。他们不过刚认识,这双看着游戏人间的眼,最能看透人心。

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与野回过神来帮她换了个睡着舒坦些的姿势。

“他说得对,我不够狠,可你够,这是他没有看见的。所以,还是我赢了。”

千尘在院子里石头摆了个阵出来,把那颗药放在阵法中间。她随身带了一个卷轴,卷轴上画的是奇怪的字符,她站在阵法后面,念着那卷轴上的字符。是他不曾听过的语言,仿佛穿越多年,划破时空硬生生挤入这个世界。

阵法中散出金色的光芒,有风自阵中起,把四周的草木卷起,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气旋。风停之后,便看见阵中升起一股雾气,那雾气先是四散开,又合成一股,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走吧。”千尘收好卷轴,跟着雾气往外走,顺脚把那些摆阵的石头都给踢散开。

“这什么阵?”

“不知道,管用就行了。”

“跟那药有什么关系?”

“昨天那个人应该出自人神居,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他的穿着地位应该不低。各界炼药制毒都有自己的神器,用久了自然就带着那地方独有的灵气和主人的元力,练出来的药也好,毒也好,都能引路。”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用的什么,人神居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只是从九重天传出消息,让她好好看看复魂卷。她其实也不认识那上面的字符,只是拿在手中自然而然便念出来了,是什么意思她却是不知道的。她倒不是相信祖母,只是相信事情未成之前,祖母就算对她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害她。

她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的算计中。可又能怎么办呢?反客为主吗?她甚至都不知道下一步有什么样的灾难在前面等着,只能在这棋盘中,尽力的挖好所有能挖的坑。不管下棋的人是谁,不管她这颗棋子还有没有用,身为棋子,也该有自己的手段。

雾飘了许久,直把他们带到一个悬崖边上方才散了。

下面是深潭,碧绿的水。

“没路了。”

“等着吧。”

她倒是一点也不慌,坐在地上玩石子,好像要来求药的人不是她自己。

“小时候我见殿里的侍女们玩过一个游戏,叫捡石子儿,你会吗?”她摆弄了好久,也没能成功把石子给覆到手背上去。

“我是男孩,怎么会玩这些。”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伸手去捡那些石子儿,只是他比千尘更笨拙些,石子儿抛上去散得老远,更难收回来。

“哎呀你劲小点儿。”

“我知道,你别指挥我。”

“我不指挥你你怎么知道怎么玩。”

“那你也不会啊。”

……俩人玩得兴起,跟小孩儿一样争吵着。与野忽然站起身来,把手中石子抛了出去。

千尘没来得及拦住他,只听得一声哀嚎。

那鹦哥儿一样的公子捂着胸膛走过来,步履艰难。

“你打他干嘛啊?”

“一时没收住。”

鹦哥儿走过来,揉了揉被打中的地方:“将军名不虚传,这一身功夫,陪夫人在这捡石子儿实在屈才。”

俩人没搭这话,鹦哥儿笑了笑,朝他们行了一礼:“人神居神领之子青植,见过炎上宗主、南流景将军。二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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