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备好了,这就走吗?”一大早河洛就冲进千尘房中,他还是第一次带着朋友去做事,自然有些兴奋。
与野从旁边屋子出来:“让她再睡会吧,你俩先走。”
“可是我想……”
话还未说完,就被与野推着往楼下去:“放心吧有我在,你别误了自己的事。”
他都这么说了,河洛只能往他手里塞了一叠银票,像每次出门前河府君对着他说话那般语重心长,交代与野照顾好千尘。看着他慈父般神色,与野真想再揍他一顿。
看着他俩上车,与野返身上楼进了千尘房间。她醒了一下,坐起来看了他一眼又倒头睡下。花修说这药吃着会嗜睡些时日,等到她适应了药性也就能正常生活了。他在屋子里回了旋送来的信,自上了映穹山就没再给旋递消息,她在天界待着什么也不知道,又担心他们,一个人来人界又找不到他们,只好一日几封的往这里传信。说了今日便会回去,让她不要担心,看着青鸟飞走,与野才舒下心来坐回案前。案上堆了些话本,都是河洛闲着没事看的,他也翻看了一下。也不知道河洛怎么看得下去这些东西,这一本本的才子佳人,神鬼志怪,看起来也都差不多。
他在屋里用完午膳千尘才起身,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将军,我要喝水。”
“好。”
与野走过去倒了水给她,跟她说旋这几日没有他们的消息怕是着急上火。她让旋不告诉河洛自己的事,所以旋这些日子也就没跟河洛提她,河洛也怕旋那边多心,所以也没告诉旋自己在人界堵他俩的事。他俩这互相瞒着,旋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没告诉旋我身上的毒……”她一时语塞,说不出无解二字,想来自己要接受这毒无解的消息也需要些时日。
“我说再吃些药就能好。”其实他们想得是一样的,这事本就不好解决,他们知道了也无用,倒不如不说,省得平添些担忧。
“车备好了,等出了城,我再背你去界生境。”
又叫了吃食上来给她,这几日磨得她饿极,一连吃了许多。
“真想赶紧回去,让旋给我做好多好吃的。”
嘴里还有吃的,看着也不像嫌弃这里吃食的样子,偏偏又想着旋的手艺。与野在一旁整理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千尘的衣物大多扔在人神居内了,这些东西都是河洛买了说要让他带回去的。他倒是财大气粗,连他殿中的阿蕖和与野殿中的两个侍女都想到了。
“你说我要不要干脆把善水送去清池殿?”善水既与阿蕖交好,干脆便让她住过去,也省得每日跑着累得慌。至于青禾,她愿意去火神宗,若是善水去了清池殿,或许千尘就会开口把青禾要过去。
千尘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否决:“我想她们被送到你那可不是为了一直做一个侍女。”
“这我当然知道,善水单纯,让她跟着河洛日后在河洛身边做事比留在天界好。呈规已经学成留在人界了,日后阿蕖也是要来人界做事的,善水若能跟着他们,自然比在天界自在。”这么想着可能有些不负责任,毕竟她们的家人都是希望他们留在天界,入职司历间是最好不过的,这样她们各自的家人就能在魔龙族中博得几分颜面,日子也能好过些。只是他能看出来善水心性,对她来说最好的并不是入职司历间,至于青禾,她在哪处都能有一番大作为,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对青禾来说,最好的机会在千尘那。
“出来之前我发了吿令,于各族各家擢选贤能入职总吏司,这次回去你让青禾也准备一下吧。”
他大可以直接将青禾送进总吏司,青禾的水平她心里有数,如果他开口,即便是为了两人的合作她也会留下青禾。只是他没说,想来也是希望善水和青禾都能以自己的能力在这世上博两分名头出来。他做将军的时候没能做好世子,成了族长倒是不差,真心实意的在为身边人打算。
出了城走到驿站,两人便把马车贱卖给了驿站,背着行李走了。直到离了官道,与野才背着千尘往界生境赶。他脚程快,到界生境时天还未黑,也幸好是在人界,界生境的设置和别处不同,比较容易到达。
“有点奇怪。”千尘趴在与野背上,举目望去一片冷清,除了这迷人眼的风沙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处开阔,不存在什么他们看不见的。而且两人实力不俗,即便是千尘现在封住了妖王之力,也比其他人要厉害几分。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界生境内向来安静,没什么人会在这里久留,所以那次她和龙枭对战那么久都没人看见。但今天这里似乎和往常不一样,安静得有些刻意。
不知到底何处传来刀剑摩挲的声音,与野把千尘放下:“回人界去,快!”
“可能走不了了……”
四面八方冲出来许多人,把两人围住。一个个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手上的武器也看不出来是哪门哪派的。
“是新炼的兵器,色泽还新,看来咱们被盯上很久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
“这点人不算什么,你护好自己就行了。”
话音刚落,这群人直接砍了上来,一句话都没有,果真是合格的杀手。
她知道与野的水平,只护好自己就行了。虽只顾着躲,但一直没有离与野太远。如此能把一部分杀手牵引开,还能替与野看看情况。他毕竟是将军,在战场上斩杀了无数凶兽,这些杀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凶兽和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凶兽只会直接攻击,人却会偷袭。与野再怎么厉害也没在身后长一只眼睛,顾前不顾后是常有的事。这一群杀手中有一个显得很不一样,看着似乎是在朝与野攻击,但并没有实际出手,更像是在等他体力消耗之后再出手。
千尘抽出劚玉往那边去,追着她的那些人自然也跟了过来,她看着那伺机在后的杀手,没有太多精力管身后的人。
那杀手瞧见她过来便闪开了身形,果然,这一群杀手不过都是幌子,他才是真正的刀。千尘一直追着这杀手,他找不到机会朝与野下手,而那些追千尘的人,此时尽数朝着与野进攻,还在她身边的不过是拖着她而已。
不对,这人似乎并不着急击杀与野,虽然被千尘拖着让他没能下手,但现在他更多的注意力在千尘身上。他们能在这界生境中埋伏着无端出现,自然也是做了别的准备。她看见这之中多了一个人时,就知道此次实在是大意了。
与野没带武器,现在手上用的不过是刚从杀手手中夺过来的剑。那人在杀手之中瞧着身手并不是最好的,但那股子贼头贼脑的劲儿引起了千尘的注意,还有他手中的兵器。这些人用的都是新制的刀剑,没有特殊的规格,各界都有流通,只他手中的看着不太一样。剑柄上缠了一圈布,应该是要遮住剑柄上的装饰,但这样反而更显眼了些。
与野正被几个人缠着,这些人下手谈不上重,一直也没能伤到他。他们很会躲闪,果然在拖时间。
那人举剑自与野身后砍去。
“将军!”千尘大喊一声,跃身向前,一刀将那个迷惑她判断的杀手给抹了。而后掌中火起,击退了这几个拖住她的人。
与野并没听见她的喊声,那刀还是劈了下来。与野闪开了第一刀,侧身捞过几个杀手朝那人踢了过去。千尘朝他奔来,速度却降了很多,这些杀手竟都朝她去了。好在他们并不是千尘的敌手,一时并没能占到便宜,与野被那人缠住。他手上的剑没几下就被劈断了,这些杀手都没动用元力,所用的招式更像是人界武术。那些奔向千尘的杀手没能翻出什么花来,不过寥寥数招就被了结在地。与野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千尘身形晃动,眼睛开始闭上。
不是吧,这个时候想睡觉?
与野踢开面前这人,朝她那处奔去。却见千尘握住匕身,血自她掌心滴下。这一刀下来自然是精神了,别说困意,这会怕是只剩下杀意了。
沾了她血的劚玉,又带着她的元力,不断爆着渗气。与野屏住呼吸,转身朝那人攻击。得先解决这人,否则一会千尘的元力大放,这里就成了死境。现在他手上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的跟他打。这人身手不差,放在军中至少也是副将,再加上他手中这把刀,倒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
眼瞅着渗气越来越重,眼前这人竟然没受什么影响,看来不是个普通人物。与野瞧着千尘眼中腥红一片,再这么下去,她体内的毒可能就抑制不住了。心下一横,直接用手抓住了劈过来的刀,向左侧身背着这杀手,使力将刀夺了过来,反手插入这人胸膛。
剩下的这些杀手都没能近得了千尘的身,光是劚玉上爆出来的渗气他们都没熬得住。与野站起身来往千尘那边去,她自己也受了渗气影响,现在算是杀红了眼,敌友不分。劚玉在她手中转了几个圈,直直对着与野刺过去,与野还在想着要使多大的力才能一掌给她拍晕又不伤着她,就见劚玉掉在地上,她也跟着倒了下去。
又是熟悉的呼吸声,与野托了托背上的人:“早点好起来啊,再这么下去我就被你熬成河洛了。”河洛话多又啰嗦,他想着自己这几日,同河洛也差不多。
两人在皇城待了不少日子,住的是这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这处院子是独立的,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城显得尤为僻静,很适合养伤。他们刚进来皇城就遇上呈规,见着是他们,呈规便安排了这处让他们住下。
河洛和天月逐光在长平的事还没做完,所以也就没让呈规把此事告知河洛,只让呈规去买了些治外伤的药来。
千尘趴在檐下的榻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话本:“将军。”
一只手伸过来把书翻了一页,另一只缠了纱布的手伸到她面前:“您好歹也照顾一下我。”
她坐起身来拆掉他手上的纱布检查伤口,按说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至多半日就能愈合。可这都几日了,他手上这伤还是没有半点起色,一开始他也试着用元力去治疗,却发现一动元力这伤就更严重。千尘想给他治疗,被与野给拒了,那日逃离界生境,当夜她便吐血吐得没有个人形。与野威胁她想多活几日就乖乖听花修的话,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一点元力都别动。
想要他们死在界生境的人算来不过就那一个,与野也猜到了那刃上有毒,但没想到这毒这么厉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人神居是不能再去了,本想着送封信去浮岭镇,又觉着不太好。即便是有花修的承诺,也不好这么厚着脸皮有事就去麻烦别人,既然人神居脱离了天界,那还是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好些。
现在在皇城中待着反而是最安全的,一早佛界就下了规矩,任何道修都不能扰了人界的安宁。就算有人想在人界对他们下手,也只能使些阴招,无非也就是下下毒之类的,只要他们小心些就能避开。
在人界这些日子,千尘都过得挺开心的。每天看看话本,吃喝玩乐的也不去管别的事情,瞧着比在天界的时候气色好很多。
直到这一日收了一封信。
与野走出房门就看见她在院子里打木桩,从前也没听说过她有这爱好,瞧着这木桩像是新做的,但已经有些残缺。他站在楼上倚栏看着,并不打算下去,甚至想抓把瓜子来。她身手不错,一套拳下来,最后一击那木桩竟断倒在地。
这再不下去问问怎么回事,一会儿这院子可能就被拆了。
“擢选不顺?”与野拉她坐下,把桌上的糕点往她跟前推了推。
自然,他们遇伏这些日子她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有过半点不快。除了改制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让她这么大火气呢。
“我知道会不顺,但没想到会这样,一个报名的人都没有。”
“你不在天界,先生们虽顶着火神宗的名号,到底也只是手下人,说不上什么话。有各大族在前面压着,谁敢不要命的去参加擢选,即便是青禾也不敢在没我撑腰的情况下过去。小家小户的要考虑家族的存亡,而那些大户子弟,有职在身的自不必说,无事可做的大多也不需要做事,公中里出钱养着,哪里犯得上为着这事得罪上面的人。”
这些她一早也是想过的,但总觉得,即便不会很顺利,也会有一两个人前去。只要有人去了,改制这事便算是成了一半。
“不行,我得先把总吏司的人清一清,那些没用的必须得送走。”她说着,便要去拿纸笔来。
又被与野拉住:“总吏司有没有无用的人你心里没数吗?”
这下倒是让她语塞,她执掌总吏司多年,向来对下面的人很温和。可总吏司毕竟还有琅煊坐镇,他眼皮子底下从来不会留任何一个没用的人。
总吏司没法改动,也没人去参加擢选,这事算是失败了。
“等回去了你亲自去各家点人参选,就从我族中开始。”瞧着她不高兴,与野赶紧给她献计。这是个笨方法,但也算有用。反正现在她也不怕得罪谁,态度强硬点,各族大户也不敢不放人。只要有人去,就有人能留下。
“好了,别不开心了,听说今天有个什么集会,我带你去看看?”与野笑着拉她出去,她这样子倒像极了河洛不开心的时候。只是河洛从来都是买东西发泄,与野摸了摸兜,河洛给的应该够买不少东西了吧。
外面热闹得很,他只听说了有集会,但没听说到底是怎样的集会。出来瞧见这一街繁华也觉得心中舒坦,四界之中,人界烟火气最重。无数道修想在普通人之间生活,因着修道之路漫长,这种热闹的地方可以让人不丧失活着的欲望。
他瞧着那个对什么都有点兴趣的人,她若不是背着个异族的名号,不是出生在天界。应该也和这满大街的女子一样,少艾可人。
“将军,我要这个。”
“将军,这个也要。”
“将军,这个瞧着也不错。”
将军,将军,将军……
这一路走过来,不知她叫了多少次,也不知她到底买了多少东西。他一手帮她提着那些东西,一手被她拉着。她拉着那只受伤的手的手指,这处人多,若是不紧跟着走丢了也是正常的事。
路过一个摊子,便被老板娘叫住了。
“姑娘,来坐,我给你下碗馄饨。”
是那个很热心的大娘,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千尘拉着与野坐下,等大娘煮馄饨。
“怎么认识的?”
“十渡山宫出事时认识的,大娘人很好。她儿子入了西孟,现在西孟倒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故事讲下去,她都快忘了那件事。西孟地下那堆成山的白骨,厉修们唱了整整一夜的渡魂曲,还有大娘说起自己儿子的时候那自豪的神情。
还是一样的馄饨,炖得浓醇的鸡汤里卧着十只馄饨,葱花切得细细的。勺子洗得很干净,覆着插在碗中。
大娘坐在旁边看他们吃完,一直笑着。
“好吃吗?”
“好吃。”
“那就好。”大娘说着,眼中泛起泪花,她抬手用袖口擦了擦。
千尘放下勺子看着她:“您怎么了?”
她伸出手来理了理千尘鬓边的碎发:“没事,就是高兴姑娘你还活着。西孟倒了以后,我没见到我儿子,那堆白骨中也不知道哪个是我儿子。我领了一具回来埋上,又打听你的消息,我就怕啊,怕你也跟我儿子一样,又怕是我害了你……”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哽咽,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并不稀奇,从前也见得多,但从前不会有什么感觉。
从摊子离开之后,千尘就一直不讲话,也不吵着要买东西了。一个劲儿往前走,全然不顾与野在后面提着东西追得辛苦。这集上人山人海的,她长得又矮,好几次都险些找不见她人。
与野追得累了,又赶上她时,直接拽住不让她一人往前走。
她连头都没抬:“将军,我现在心情不好。”怎么可能心情好呢,她没想到自己做的事情打破了那么多家庭的安稳,那些人的日子分明都是有盼头的,他们相信自己的家人踏进了道修界,能够修得真道,过上更好的日子。她那一刀斩断的不只是择隐的双腿,还有无数家庭的期盼。
与野抬手敲了她额头一下:“怎么还有这样小儿家心思,西孟若是不倒又有多少人会落入虎口,又有多少家庭被蒙蔽其中。我们只是把真相揭示出来,并没有伤害到谁。”
“可我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没有,你没错,错的是人的贪念。”
有人贪求心底的安宁,有人贪求权势,有人贪求财富,有人贪求长生……西孟勾结皇商杀人敛财是错,昶宁国王求财尊西孟是错,锌铭为求心底那份“过意得去”也是错……这世间本就充满了欲望,判断对错的从来都不是谁觉得如何,而是道德和法规所形成的那把尺。
“不想了好不好,前面那么热闹我们也去看看吧。”他拉着千尘往前走,走进那拥挤的人群中。
人们围成一个圈,不知在观赏什么,他俩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去,期间被无数人骂没礼貌。人实在太多了,不知谁挤了谁,谁又踩了谁一脚。与野让千尘站在自己身前,一手从她肩侧伸过去往前屈着,在这拥挤的人潮中圈出一小块地来让她安稳站着。
前面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台子,台子前面站了一圈皇家侍卫,个个持杖围在台子四周,不让疯狂的民众往前。那台上,一身素白衣裳,娓娓叙着大道之义的正是天月明。
西孟倒台之后,原本在西孟控制下的势力都到了十渡山宫手中。昶宁国王对道修算是有了阴影,但这些民众不一样,鄙夷道修的那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世上渴求长生的人不在少数,但凡过得幸福点的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活很久。国王虽想不和道修扯上关系,但他也没有办法控制民众的思维。十渡山宫说了保昶宁皇室平安,所以便定期派人下山来讲道,解了皇室之忧。虽也告知民众普通人无法修道,所讲的这些不过是让他们修身养性以益寿,但丝毫没能阻挡民众对此事的热情。
上次的事并没有过去太久,所以天月明也才第二次下山来。上一次他来时,天月逐光也颠颠儿地跑去人群中挤着听他讲道,这次倒是没赶上,这些都是讲道结束后天月明来与他们说的。
他讲完之后自台后离开了,与野便拉着千尘绕路去找他。
两人见了面先是相互拘了一礼,说些场面上的话。千尘只听河洛说过他俩在一起时就像是两个与野,之前她还不信,现在见着了才知道河洛那话实在。
天月明朝千尘行了一礼:“十渡山宫天月明,见过炎上宗主,愿我主煜熠长辉。”
“不必客气。”
“还未谢过炎上宗主为我的事奔波,请受天月明一拜。”
他端正行礼,千尘也只好端正回礼,这几日懒散惯了,突然这么正经一下竟还有些不太习惯。
俩人领着天月明去了暂居的院子,正好千尘也在,有些事情与野想当着千尘的面跟天月明再好好捋一捋。
他的疑惑还是在及己身上,及己此人,在十渡山宫内不算出众,但也不算完全无闻。他是那种刚刚好的人,做事中规中矩,待人谦和有礼,虽说在修为上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但四长老对他一直很满意。
“山君将我养在身边两年后才让我跟着其他的师兄弟们一同行拜师礼,因着是山君亲自教导我,所以大家都叫我大师兄,跟年龄和入门时间没有关系。跟我一同行拜师礼的有四人,及己是其中一个,入了四长老门下。及己身世凄凉,其父是典扬宫门徒,其母是万疆门门主身边的一个侍女。两人成亲后就离了门派来昶宁生活,几国交战,他父母都上了战场,他母亲就是在军中生下了他,再之后他父母都死在了战争中。后来他被他父亲的战友养大,送来了十渡山宫。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世,根本就没办法和别人生活在一起,所以山君让我独自一人在傍云殿修行。是以我和师兄弟们并没有什么交流,他们的事情我了解得并不多,关于及己的这些事还是在他自决之后四长老告诉我的。”
“你见过送他去十渡山宫的人吗?”
“见过,不过也没太深的印象了,只记得他身形高大,瞧着比一般的将士有气度些。当时我还没完全脱离兽性,记得我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很危险的人,冲上去就要咬他。对了,他的右手手腕外侧有一道很深的勒痕。”
“你确定吗?”
“嗯,你知道这个人?”
天月明看着与野,与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怎么会不认识那个人呢?天月明说的,是他的父亲啊。父亲,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呢?让我接近千尘,借火神宗的势来对付万神殿。瞒着她她母亲的死因,让她为着一个不完全的真相保魔龙族平安。
龙枭手腕上的那道勒痕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有,从前他问过,龙枭只说是跟人对战时受的伤。纵观六界这些年来能和龙枭对上招的,用丝索做武器的也只有一个人。妖界上一任大祭司元丘,她的武器叫索情丝。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龙枭,那西孟背后的人应该就是五行子。可锌铭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没理由感觉不到锌铭的气息。还是说锌铭被困本就是他的意思,是他要金矿,是他要了锌铭的命,也是他想要推翻十渡山宫,让西孟做他的傀儡来把控人界道修。他的野心不小啊,除妖王,控人界,如果这些事情都让他做成了,最后他又会要什么呢?幽冥,佛界,还是整个天下?
这些事情都不能让千尘知道,至少现在不行。
他继续和天月明说着及己的事:“及己在这之前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吗?”
“从未,及己素性温和,待谁都好,从未忤逆过门中长辈,也不与人交恶。我们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他自己亲口承认了,只是不知道他背后是谁。”
“这事我会安排人去查。”与野抬手给天月明添茶,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天月明拉过他的手来:“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与野手上的纱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打开凑近那有些结痂的伤口。瓷瓶中爬出来几只小虫,虫子在与野的伤口上爬来爬去,疼得与野咬紧了牙。很快那几只虫子就没了动作,天月明用手帕将那几只虫子弄了下来。
“这是辞树居用来测毒的药虫。”他收好虫子,又试着用元力去疗愈与野的伤口,几乎一瞬间,与野的伤口就流出鲜血来。
天月明赶紧停了手,千尘去拿了外敷止血的药和新的纱布来给与野包扎好。
“灵蛇族的百步散,你们一个常年在军中,一个甚少与人往来,不知道也不奇怪。”天月明徐徐讲着这毒的来由,听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这百步散本是灵蛇族人用来自保的,灵蛇族虽是大族,但不爱和外族接触,也不爱探听外面的事。他们族中奇珍异宝多,早年间惹得不少人觊觎,族中人因着生活习性与旁人不同,容易被人下阴手。时任灵蛇族族长的辰行为保族人,制了这百步散出来。最初的百步散是剧毒,伤口上沾那么一点掺了水的药粉,不出两个时辰中毒的人便会不治而亡。与野中的这个应是稀释了很多倍的,加上与野在军中常被各种凶兽毒虫之类伤到,身体较常人更能抗住这毒,但也需要尽快解了。
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之后,两人便都松了一口气,安心喝起茶来。
天月明笑了笑,调侃两人不知死活,又问他们的打算。
“现在横在面前的刀来自天界,你们准备怎么办?”
与野给他添了茶:“我记得魔尊早些年和灵蛇族人有过往来,现在魔界的毒有很多都来自灵蛇族,就算没有最初的百步散解药,我身上这种应该可以解吧。”
“明日一早,我来接你们。”
与野起身向天月明行礼,千尘也站起来朝他行了一礼,天月明又回了她一礼,这一来一去的,甚是麻烦。
等到与野把天月明送了出去,回院中千尘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坐了会儿,喝了两口茶瞧着手上缠着的纱布,起身将千尘抱回了房间。
既然灵蛇族要跳进来,那就只能抱歉了。当年曲宁舍青羽帝转投五行子,一步棋保了灵蛇族这么多年平安,也保住了族中神兵。现在的灵蛇族还真是有些拎不清啊,与野写了一封信,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