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微涩一笑道:“正一祖师是真正天纵奇才之人。相传当年他开宗立派之后曾广收门徒,投身其门下者众多。祖师不以出身择优劣,只以心性论取舍,以示天道尚德,有教无类。祖师每每授徒之时更是多以启发、引导其自行修炼为主,兼为不同的弟子有针对性的选择或者创造出最贴合他们自身特性的功法。想必你也听说过金阳、当阳、首阳、开阳、玉阳这五峰传承至今的合击之法吧?那就是正一祖师当年专为他门下五胞胎弟子所创。而祖师自身所会道法其实更为繁杂,仙魔妖佛均有涉猎。所以时至今日,至于他自身如何成就大道,主修功法究竟为何,仍无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就三丹田齐修而言,在祖师那个时代肯定是大有人在。”
江流儿好奇道:“八叔,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既然镇山师祖能够开创先河,证明单修下丹田也能够飞升,那咱们都有样学样,专修下丹田,岂不是省时省力的大好事吗?为什么听您说起来却有点,嗯,惋惜?而且依您所说,既然三丹田齐修有诸般好处,为什么肯这般修行的人却越来越少?”
八叔淡淡地说:“比方说你馋了,想吃烤肉。这木材呢,有若木,也有普通果木。选若木,处理起来会麻烦些,但是烤出来的肉的味道会更好;选果木,虽然肉吃起来口味差很多,但是胜在简单快捷。让你自己挑的话,你会选哪个?”
“当然是若木烤的!”
“再比方说你快饿死了,还是给你块肉让你自己烤,这时若木和果木你又怎么选?”
“都快死了,肯定不会讲究那么多了,先填饱肚子要紧,选果木吧,毕竟要快上一些。”
“选择若木还是果木,皆是由你自身需求而定,所以有时候你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八叔侃侃而谈道:“就求仙问道而言,专修下丹田让更多修士看到了飞升的希望,三丹田齐修则可以让修士修为更加高深。孰优孰劣,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八叔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跟你说这个却是太早了些。我观你每日练刀,已经开始不拘泥于招式、步法,自身格局渐成。若是以此入武道,也无不可。持之以恒,他日得窥大道,亦有可能。”
江流儿低头不语,八叔也不催促,只是自顾自饮酒不止。
过了一小会,江流儿开口道:“八叔,我想问问,您为什么修仙求道?”
八叔沉吟了一会,低声回答道:“我修行之初只为保命;修为略有小成之后又求超凡脱俗、得道飞升;再之后我入世修行,久历红尘,才觉得逍遥自在,也不负此生。至于现在吗,别无他想,只求顺心意而已。”
江流儿听了这话,再次陷入了沉默。八叔也不出声,两人便相对无话,夜风透窗而过,带的室内的烛火明暗不定,就像江流儿此刻的心情,摇摆不定。
风渐大,窗外的枝叶划过窗棂,哗哗作响。室内烛火摇曳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不堪重负一般,“噗”的一声齐齐熄灭了,江流儿与八叔两人就陷入黑暗之中。
“八叔,我跟你说过我父母都不在了吧?”江流儿忽然轻声说道:“黑叔说过,当时我还在襁褓之中,便遭逢巨变。我这条命是冉叔带人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换来的;我还知道,黑叔的胳膊其实也是因为我而失去的。我不知道的是还有多少人为了让我能够活着,自己就干脆不活了。从小黑叔一直告诫我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出个样子,这样那些人,那些为我牺牲的人也就还算是活着的!在我的身上总会有他们的影子!”
江流儿的声音渐渐哽咽。
“黑叔教我刀法,我很欢喜。因为他教到高兴处,总会一边喝酒,一边大声笑着说,你小子不错,有我们当年的风采。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流泪,一边小声念叨一大串人名,轻声说,兄弟们,江小子现在很好,你们在下面好好保佑他!等他长大了,我也就有脸面下去陪你们了。”江流儿一边流泪,一边颤抖。
“从缥缈峰上下来后,我遇见了海龙师兄和八叔您,尤其是遇到您之后,见过了您的手段,我想要悟道修仙的愿望就更加强烈,我不为别的,只为能够更好的活着,这样才能替那些我从来没见过、却又甘心为我赴死的人好好看看这花花世界!”江流儿言罢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八叔静静听完,默默不语。半响,将瓶中酒一饮而尽。
“武道,我不会放弃!我也要像黑叔那样保护我要保护的人!道法,我也不会放弃!我不单要以武入道,我还要武道双修,甚至三丹田齐修!”江流儿盯着八叔的方向,目光灼灼。一句一顿,更是铿锵有力。
江流儿其实看不到此时八叔脸上欣慰的表情,他也不知道八叔此刻到底作何想法。见八叔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回应,心下渐渐变得惴惴不安。
“江小子,我收你当徒弟吧!”八叔这看似随口一句,在江流儿听来不亚于夏日里的一声惊雷,振聋发聩!
“八叔,你,你是说真的?你真的要收我为徒了?”江流儿惊喜万分,从木桶中拔身而起。这幸福来得大概是太突然了,以至于他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嗯,我觉得你小子有意思,想传你点手艺!”八叔悠悠道。
“手艺?”江流儿听着这个词,心里渐有不好的感觉产生,“什么手艺?”他不放心,追问道。
“我是一个厨子,当然是厨艺了,不然你说我还有什么手艺能教你?”八叔道:“怎么着?听你这意思是看不上我这门手艺了?”
江流儿撇了撇嘴,极其委屈又极其不甘心的说道:“小子不敢!不过八叔……”
“不过什么?”八叔不耐烦起来,“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早上你是愿意练刀法也好,愿意炼气悟道也罢,我不管。但是给若木切段的活儿,你得接着干,而且每天上午要切一捆若木枝,这个我会给你选好。每天下午,我教你学做菜,先从刀工开始练起,什么时候我说你可以了,咱们再教别的。有意见吗?”
八叔这边说的极快,江流儿那边头低的极低。真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对了,每天两个时辰练字不变,不仅如此,还要再加点功课。我回来给你找一本图谱,每天晚上再临摹上一个时辰。只有这些都做完了,你一天的功课才算全结束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八叔说的是激情洋溢,江流儿回答的是垂头丧气。
……
“作为一个出色的厨子,精湛的刀工是必不可少的。你看好了!”八叔站在案板前,手里拿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豆腐对江流儿说道,江流儿无可奈何的站在八叔旁边,一脸的生无可恋。
“哼!”八叔瞪了江流儿一眼,二话不说,抄起菜刀便在豆腐上切了起来。
江流儿开始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看看看着,他的脸色就变了。
只见八叔左手先是托起豆腐,右手持菜刀先是横着一削,便将豆腐上面的老皮削掉,只留下软嫩的部分备用。紧接着他左手掌心将豆腐轻按在案板上固定住,继而手指弯曲,以指关节顶住菜刀刀身,同时右手菜刀开始不断切下。八叔左手如龟缩一般,速度极慢;右手菜刀落下却如暴雨梨花般速度极快。这一快一慢之间足见八叔将每一片豆腐的切得极薄、极其均匀。
这一块豆腐,八叔足足切了一盏茶的功夫。随着八叔左手完全离开豆腐,豆腐的整体外观已经由刚才的一块变成现在的一摊,像醒发的面团一般,足足大了两倍有余。
江流儿刚要吹捧两句,八叔斜眼看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这下江流儿不敢说话了。八叔见状不再理他,反手用刀背轻轻一压豆腐,将还在竖立的豆腐薄片压出一个角度后,再次动刀切了起来。这一切又是一盏茶的功夫。
等到八叔再次停下来,案板上已经再也看不出豆腐的形状了。江流儿看着满案细如毛发但又根根分明的豆腐丝儿,整个人陷入深深的震撼当中。
“江小子,看清楚了吧,什么时候你的刀工达到我这般程度了,你也就算是出师了。”八叔看着呆若木鸡的江小子,心里还是颇为自得的,“接下来该你上手了,就用菜刀就行。”
江流儿这大半年来每天都用菜刀切若木段,对菜刀已是极为熟悉,听到八叔这般要求也不以为意,当下变便小心翼翼切了起来。
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任何事都是知易行难。江流儿看八叔切只觉得轻松自如,游刃有余。换成自己,便觉得颇为掣肘。豆腐软嫩细滑不易受力,稍不小心便会切碎压破,而菜刀本身却是极重,此刻的江流儿颇有拿大炮打蚊子之感,心中那更是万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