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冬天,A市的风雪如同蛰伏很久的怪兽,发作起来是鬼哭狼嚎般惨烈的寒冷。
林寒安向来畏寒,只要一到了冬天就常常逃课躲在床上,恨不得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解决。
又到一个周末,她心安理得地躲在两床八斤重的棉被里瑟瑟发抖,无奈地从被窝里伸出两条胳膊将临铺的被子也全往她的身上拉,此时室友们正吵闹着聚在一起看一档当时最火的相亲节目——一见钟情。
她向来对这些虚假的相亲节目无感,男的长得跟吴彦祖没什么两样,有钱得如同李嘉诚,女的德才兼备,容貌俱佳,如果说这样的人都要相亲的话,像她们这些的女人中的垫底物种恐怕是不用活了。她鄙夷地‘切’了一声,又怂样地将头也缩进被窝里。
林寒安若是从心底排斥一样东西,她便恨不得身边所有人也受她的感染跟着讨厌那样东西。为了让室友与她达成共识,她便总是在室友们热情谈论谁和谁又牵手成功的时候浇上一盆冷水。久而久之,室友们并没有讨厌那档节目,倒是自觉生成了在她的面前不谈论这些的习惯。
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室长小美像是打了足量的鸡血一样,一边看一边闹,还像个猴子般上下乱跳,仗着五米的超长网线,将电脑端到林寒安的面前:“安安,你看新上来的五号怎么样?帅得实在是很不科学,我觉得我心跳都不正常了。”
林寒安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白了红心乱窜的小美一眼,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电脑屏幕,只一眼,她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视线再也不能移开。
男嘉宾六号的位置上,他端正地坐着,那冷峻的眉眼连带着让他面部的线条都变得僵硬起来,他说话不多,安安静静地听女嘉宾讲话,他倾听的姿势是撑着下巴,上身微微倾斜。若是女嘉宾说的话题引起他的共鸣,他会微微一笑。
林寒安觉得他的身上有种光芒闪耀得让她睁不开眼,那样不近人情的表情却让她看到一片无比明媚的光景。
是谁说呢?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连曾经引以为豪的理智也会慢慢地溃不成军,当事人却还浑然不知地以为自己仍然是那个说话有理有据的人,只是渐渐地渐渐地,会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做理智的判断,这时候才知晓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为哪般,那些情绪早就不听控制支配了。
从那以后,她变成了相亲节目的铁粉,开始关注‘一见钟情’这个节目,关注永远的六号男嘉宾陆言。
看着节目中的陆言时而成熟,时而风趣,时而冷漠无情,他拒绝不爱的人向来果断坚决,他说不出对另一半的要求,只说随缘。
那段时间,多少妙龄少女因为这一句虚无缥缈的随缘而选择飞蛾扑火,其结果不过都是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哀伤的坠落。
半个月的观察和自省,林寒安发现那个叫做陆言的男人已经控制了她所有的心情,他被告白的时候,她会心痛得窒息。
她多害怕他幸福牵手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所以只要上台的女嘉宾很优秀,陆言再表现出一点点有兴趣的感觉的时候,她便会捏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那时候,林寒安就想陆言真像是一团明晃晃的火,她不想做掉落在他身边的千万飞蛾之一,她想用最决绝的姿态喜欢他。
彼时年少的林寒安穷尽所有脑汁能够想到这样做的后果,无非是冬天要么就不会再冷,要么连同往后的人生都是一片彻骨寒。
然而爱情并非来得不知所云。
她喜欢陆言有理有据的谈吐,并且知道他同她一样喜欢看书。
他最喜欢的一本书叫做《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本书同样也成了她唯一珍藏的书。
她喜欢他的痴情,知道他曾经为了一个女生飞遍欧洲的所有国家,只为找一款她最爱喝的咖啡。她明明是一个旁观者完全可以无所谓,可听着听着也会心疼。她想拥有的浪漫,他给了别人。
她也喜欢他的孝顺,知道他是因为奶奶希望他能在过年前带个孙媳妇回家才参加“一见钟情”这个节目的。
短短数月,林寒安天真地觉得陆言几乎是和棉被等同重要的事物了。可是几期节目之后,她再不能从荧幕上找到陆言的身影,起初她安慰自己,他可能是突然有事情才没有时间参加那一期的节目,她满心期待着下一期能够再见到他。
后来的后来,陆言始终没有再次出现在林寒安的视野里,相思蔓草,泛滥成灾。
在她过去的岁月里一共遇见了两次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一是陆言在她的视线里从天而降,一向平静的她心底刮起惊涛骇浪。一是陆言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一时间似乎是要决绝地抹去所有他曾出现过的印记。
总而言之,自陆言走后,林寒安的生活一切尽变。
已经年满十八岁,并且自诩自己是奔二文艺女青年的林寒安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女,见不到陆言后的失魂落魄让她更加确定,她想要陆言。
那也是她迄今为止曾有过的最疯狂的念头。
林寒安暗暗揣着情窦初开的小心思,一个人欢喜一个人忧愁。
后来,她还是忍不住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女儿家的玲珑心思告诉了和她从小长到大的罗宾洁,她嘲笑她一番之后,还警告她别到了成年的时候才春心萌动地动起小时候才有的灰姑娘心思。
那是林寒安第一次觉得那么理解她的人其实一点也不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