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都云峰
中原多名山大川,风景隽丽,奇峰异石,高峻险要的数不胜数。
都云峰的高耸天下独一无二,群山成众星拱月之势衬托都云峰的威严,峰顶终年云气缭绕,寒气生腾,宛如天庭仙境一般。山腰天然洞开石水,汇成瀑布流下环着山岳深林成为葵水主要来源。山脚常年受湿气氤氲,笼罩着浅浅一层薄雾,鸟儿鸣翠山间、奇兽啸聚深林。山脚下两座建筑巍然屹立,东方名曰皓月清明楼,西方名曰昊天镜明楼,山险水怪塔奇。都云峰成为九州不可再造的圣地。
比美景更让它出名的是神秘,无人敢来惊扰这里,只因为它是中原第一大派风花榭的本部。
当年风花榭开宗榭主李慕仙或许是看中了这里的俊秀,希望自己开创的武学流传下去,同时让更多的人为都云峰的美景所眷恋,不想风花榭势力独大,形成了森严的戒律,就算派内向往都云峰的门徒想要进入这里都是痴人说梦,风花榭禁止任何人踏足都云境内,只因为四年前这里换了主人,新任榭主特立独行,与李慕仙做人做事大相径庭。
他叫月满殇。
都云峰本为世间最神秘禁地,这禁地中竟还有一处连风花榭本部之人都无法雷池的化外之所,葵水瀑布之上楽灵涧。
楽灵涧瀑布不似他处瀑布聒噪,一汪灵水仿佛有柔媚的性格,顺着怪石嶙峋缓缓落下,水花渺渺,晚间月色透入,只听石上清水与虫鸣纠缠,仿似伊人唇齿间的浓情蜜语,叫人心里软软的,这些举世无上的音乐只能属于一个人,一个同样举世无双的美——半山上的木屋暖阁里独居的李尛雪,开派宗师李慕仙的独女。
这山里鱼虫鸟兽的故事听多了,人也会寂寞,忍着这寂寞只是为了等一个人,为他守着这片断世净土。
月光如常,清寒之色依偎到池边,是李尛雪练剑的时节。在这无人踏足的地方,不知这剑招为谁所创,不知这剑意精进如何,空寂唯一可以发泄的时候,也不能冲撞真气乱了这静谧,有时舞着舞着就忘记了长久的坚持,幽怨心头挂念之人此去多少时日,妄想从那混乱的行程中推断出下一次来到的时间,骗自己他快来了,就要来了,玉体已沐浴、花颜已调和,这轻灵的剑法也练得如此好看。
久居仙境,连自己的神识与气力都与这楽灵涧融合,用心去感受他的怀抱,山的呼吸,风的温柔,月光的沉着。
不过想来那山涧里的风吹草动都是骗自己罢。
只是这次的风,果然有些紧了。
飞身落入石上,与朗月清风比试剑招。侧身而风动,迎面则风停,李尛雪忽然觉得这风来的怪异,那崖壁上的老松不曾动过,只有自己的身边风儿轻灵,吹起缎带裙裾。能把风控制的如此出神入化,与景色融合,李尛雪知道只有他能与自己有这样的默契。
唇边浮出微笑,这舞剑的伊人装作好似什么都未曾察觉,依然跳着独舞,小小金莲点做七星步,忽的飞上林间,披身长纱转出云霞的瑰丽,却没有落在石上,而是剑光仿佛对着偏了,跌落一般刺向树上的人影。
小贼,敢入我都云峰楽灵涧。李尛雪娇喝一声,剑法清灵,未带丝毫剑气。
只是人影未曾闪躲,好像刚才看美人舞剑看得痴醉了。
剑身逼近的一刻,李尛雪遽然转剑,不想这一变破了自己的轻功步调,剑身偏移的一刻,自己也失去控制跌落下来。
人影神速出手拥美人入怀,平安落地。
李尛雪脸上阴晴不定,是欣喜?是怪责?转头背对此人,故作矜持状道。敢独闯这里戏弄与我,不怕我一剑真的把你刺了?
月满殇笑道。擅闯你仙居,你若要斩吾,吾自不敢动。
李尛雪不信,又操剑直直往月满殇刺去,月满殇看得仔细,剑光入体,李尛雪才悔之晚矣。
你这端胡闹,怎么不躲?
月满殇盯着气急败坏的李尛雪,温柔扶摸着对方一瀑青丝,满意笑道。为何要躲,当年吾亲自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此地,你要吾偿还这些时日的孤苦,吾便偿还。
平日持重端庄的李尛雪,此时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没有时间哭鼻子,还要委屈着确认月满殇的伤势。
不想被月满殇一把抱起,踏着树上枝叶,飞身上行。
李尛雪故作挣扎,实则顺从。孤苦和思念都是心甘情愿为他,李慕仙老榭主仙逝后,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的怀抱,每每见见他心灵和记忆都像融化一般。他气度天下第一,武功天下第一,才智天下第一,权力天下第一,他有温暖的胸膛,天下绝伦的剑法,不,这些都不重要,只有他有拥她入怀的勇气与资格。
只因为他是月满殇。
李尛雪从来都没有忤逆过他,因为他并不许任何人忤逆。哪怕是爱情,哪怕是亲情,这是天意,如何违抗。
暖阁里,尛雪双手环着月满殇的胸膛好久不曾放手。月满殇一丝一缕抚摸着她的发丝,每次都是这样。
月满殇的声音如暖阁外清灵的流水,竟有不曾对他人的轻柔。吾要去平洛。
恩?
尛雪从来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因为他想做的事情太少,他太高,与自己所在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高,那个位置的孤寒,是谁都不可能体会到。自从完全控制了风花榭,李尛雪四年没有出过都云峰,能让月满殇动心的事情,她实在想不到。
吾要去见陆羽衣。
恩?李尛雪的手慢慢松开了。月满殇不想多说,李尛雪也没有问。羽衣姐姐知道吗?
他抓住尛雪的手,又将她搂在怀中道。不知道。
李尛雪仰起头看着他,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榭主要去,可以先通禀姐姐。
他没有说话,强行将唇贴紧李尛雪的耳朵,声音软濡。吾要带你同去。
李尛雪有些吃惊。
四年了,她已经但在楽灵涧四年了。李尛雪的心七窍玲珑,她不问,是因为知道太多心会疼。李尛雪平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不能相逢泯恩仇。陆羽衣三岁便被带入风花榭,被李慕仙收为义女,她李尛雪一同长大,双姝并蒂。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导致陆羽衣远走,李尛雪被禁足。
月满殇爱自己,同样也爱陆羽衣吧,爱情又使李尛雪变得笨拙,她不记恨姐姐,她也不恨月满殇,她甚至不会恨风花六剑,那些成就风花榭,也毁掉风花榭的人。
鼻子微酸,李尛雪眼眶有些湿润,哽咽道。我可否带姐姐回来?样子像是撒娇、又像是乞求。只等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月满殇抱得更有些紧了,语气如风吹过山涧。可以。
这一点赏赐,足够李尛雪欢喜雀跃。
我不要派内人我们送去,我要和你走路过去?
我要姐姐和我们一同回来?
你可不可以打扮成我的丈夫?
月上枝头,山水溟濛,这是一天中楽灵涧最美妙的时刻。纵是几番苦等,能在这几个时辰里,瞧过这出神入化的美景也是值得。李尛雪感觉自己有些醉了,相思太苦,纵情太难,这一夜美得太不真实,能尽情撒娇,能在月满殇面说尽心中所想。一夜缠绵,纵是短暂,纵是繁华落尽后还有不知年月的孤苦凄寒,也无所谓了。
这个男人能为自己回眸已是幸福,但愿能多一刻在这梦中,不去想明日的人去楼空,人走茶凉。
中原*平洛
平洛城外是无量山,无量山之后是苍茫草原,此时的平洛已不像前几日平静。
不好了不好了,北方的蛮子们真的打过来了。幺九儿气喘吁吁,慌忙跑到平洛分舵议事堂内胡乱吞咽了几口茶水。
此时议事堂上站立几位青衣负剑的年轻男子,对沙盘上的地域指指点点,说法不一。几位长老为平洛的事争得不可开交。
议事厅内,气氛有些微妙。一派主张弃城远走,将分舵迁回风花榭本部;一派主张联络江湖各界,困守孤城。长老们有理有据,青年才俊却剑拔弩张。
嘈杂中,端坐在中间位置的女子面色沉着,形貌超凡,仅身着一袭轻纱黄衫,肩上拢着一条五彩飞天缎带,看样子不过二八芳华,虽然年轻,女子却有着震慑堂内的气场,令在此各位长老不时侧目。
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此女子气质若九天之仙,于人间是非中格格不入。
能配得上她气度的,只有身旁一柄古朴宝剑,这柄剑,便是可号令风花榭群雄的飞花剑。
掌剑之人,不用说便可知为风花榭第一美人陆羽衣。
此刻,陆羽衣蹙着眉正在思考。听闻幺九儿急信,叫她临时坐下娓娓道来。
幺九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平洛府北地的探子来报,说是在山外的三榉谷发现众多马蹄印,探子派人朝马蹄方向追了大约五六里,看见北溟国的骑兵大约七百多人,正浩浩荡荡往平洛方向开来。
不等陆羽衣说话,身旁一位横眉立眼的男子抢道。好啊,等都等三年多了,这帮野蛮人终于要出手了,我们再次闲了这么长日子,现在终于可以一展身手,宰杀贼寇了。
陆羽衣抓住幺九儿的手道。此话当真,北溟纵使猖狂,也不会无故犯境。
尚且不知,那些骑兵来得飞快,一路抢掠了不少人家,还有十几里就会兵临平洛城下。
陆羽衣面存忧虑道。北溟的骑兵再快,北境的守军应该也探知动向。
幺九儿支支吾吾,有些不满。北境的守军都已调走,万从全将军的大营在幽云附近,有心赶来也肯定来不及。
刚刚说话的男子上前一步拱手对陆羽衣道。舵主无需多虑,不用平洛的官兵出手,我风花榭众弟子亦能以一当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陆羽衣道。这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北溟贼寇来犯守城的军民却无一知晓,平洛恐怕会有灭顶之灾。
背后另一男子听闻笑了起来,面带嘲笑之色道。陆舵主为何这般惧怕贼寇,不说这北溟的骑兵从莽川南下这么远,舟车劳顿,我风花榭之弟子各各都身怀武艺,以我等竭力抗贼之心屈屈七百贼寇,何惧之有?我韩啸卿愿身先士卒,出城前去阻击贼寇。
陆羽衣肃然道。我等武林中人懂得几分打斗技艺当然不假,可是现在平洛的弟子入门不久,不担心他们有所闪失;而且,如果风花榭贸然迎敌,恐怕会给北溟留下口实,明朝莽川大举犯境,仅风花榭弟子,难以保平洛周全。
韩啸卿一旁的男子也笑了,带有揶揄之意道。舵主贵为风花榭开派宗师的义女,自小就只在风花榭本部生活,当然不知我们这么从江湖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弟子有何本领,肯请舵主让我们前去,见识见识我众弟子的实力。
陆羽衣自认凭借李慕仙义女之名搏的这一方舵主之位。不过自来到平洛,整顿风花榭内部,打点与平洛官府的关系,做的这些固内之事是有些让众人不理解,此刻正是要用人之际,不好直接与韩啸卿等冲突。
谁知幺九儿把碗一摔,率先鸣不平道。你们什么意思,羽衣姐姐自来到平洛,哪日不是尽心竭力在照顾大家,街头巷尾风花榭的名声也日益光大,你们这些莽夫只知道耍些拳脚之勇,却丝毫不知道羽衣姐姐做了多少事。
陆羽衣明知幺九儿是为自己说话,眼下却只能拉拉幺九儿的手叫她住口。
韩啸卿等人不甘心这么输在口头上,却都害怕幺九儿手里一截锁魂鞭,真发起火来谁也不好看,于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僵持很久,陆羽衣下决心道。幺九儿你先去官府报信,韩啸卿你去挑选分舵内剑术小成的弟子,带领前去三榉谷阻敌,能拖多久便拖多久,切忌不可擅自迎击,只保护沿途百姓。
谁知韩啸卿身旁几位齐声道。请准许我们一同去三榉谷。
陆羽衣见众人心意已决,只好嘱咐道。也好,你们一同前去,见机行事,一定小心。
众人得了命令,哪还管陆羽衣的说教,负剑提气,鱼贯而出。
气得幺九儿跺了两脚。
平洛北城门,西行十里。
韩啸卿站在高处,果然看见远处有一队人马,持戈带剑,排列整齐。
身旁一同出行的人道。怎么办,要不咱们埋伏在左右,等贼寇经过之时在出来斩杀。
韩啸卿轻蔑的看了一眼此人。出了这三榉谷你可曾见过山丘树林?
不曾见过。
那你还谈什么埋伏,难不成躲在土里,你真有那本事还不去刨坑。
哎呀,啸卿说的对啊。那舵主说只准保护百姓,怎么做?
韩啸卿思忖一刻坏笑道。咱们装作路人怎么样?
你不怕贼寇识破了?
识破了就打,反正都要杀了这帮贼人。
同韩啸卿一起受命的几个人,加上刚刚挑选出来的二百风花榭弟子商议好了,便全部乔装打扮,画作寻常百姓伪装在往南逃的队伍里。
一行人能藏剑的都藏了起来,不能藏得找布匹包起来,装作路人向北溟骑兵的方向靠拢。
不久便遇到了北溟人。
为首的将领腰间寄了一串头颅,竟都是寻常的中原人。韩啸卿目眦欲裂,一望便知这些野蛮人砍了百姓的头,谎称中原兵人前去领赏。如今,这些骑兵拍马飞快的把南行的百姓团团堵在了谷中,威胁中原百姓往莽川城去,去给北溟人当奴隶。
韩啸卿指使眼色,叫风花榭弟子分开了,围在百姓的外围。
马鞭腾空跃下,有北溟人似乎发现了异常,拦下韩啸卿问。我问你,你们为什么不怕我。为首的先锋一身铁甲,手里拿着一把卷刃的长刀,面露凶光,腰间的头颅血淋淋浸湿了盔甲,一人一马如地狱里爬出来一样,狰狞可怖。
韩啸卿低着头,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若真的杀掉北溟人,中原势必生灵涂炭,可眼下忍住屈辱,身后这些百姓将送入虎口,再难有生路。
又一道马鞭落下,韩啸卿伸手抓住了北溟人的马鞭,心中怒火已完全盖过了身上的疼。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韩啸卿一字一顿道。我是来取你狗命的人。
不用下令,二百弟子像打破牢笼的狼,纷纷抽出剑来砍向北溟骑兵。风里夹杂着咸砂,山谷里只有兵刃交接的声响,上阵之人无不把生死置之度外,国仇家恨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不管中原王朝现在多么腐败,不管敌人人数胜自己几倍,身后就是中原的子民,手刃敌人之头颅才能挽救平洛。
君子提剑,快意恩仇,人若犯我,必斩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