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
陈天杰的学校是朝阳区一所相对来说比较有名的学校,学校里管理比较严格,对于迟到或者早退的同学会给予处罚。
六点半是早读,七点钟开始早操。七点半了,早操一结束,班主任就跑到张宇瀚那里兴师问罪,“我让你每天多和陈天杰说说话,多陪陪他上下学,你就是这么陪的?你把人都陪没了?”
张宇瀚一拍脑门。他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学校允许他随便进出校门,为的就是陪陈天杰,毕竟他是抑郁症。
昨天他和陈晓妍一生气,什么事都抛到脑子后面去了,“老师,对不起啊,我忘记了,他没向您请假吗?”
班主任摇了摇头。张宇瀚主动说:“那我去他家找找他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呢,他家长都不在家。”
思索了一会儿,班主任点了点头,写了张出门条塞给他,嘱咐道:“你去看看有没有事,没事的话赶紧带着人来学校吧,今天他迟到的事我不追究,下不为例。”
张宇瀚拿着出门条出了校门。他其实也挺紧张,那货要是因为陈晓妍和别人接吻的事情想不开怎么办?抑郁症可不是闹着玩的。
和陈天杰做兄弟这么久了,其实他也没去过他家,几次想去,陈天杰都阻止了。但是陪他上下学过几次,他也记了个大概。
张宇瀚上了四楼,面对一堆门牌号,他懵逼了。随便敲了个门,一个40岁的大妈开了门,嗓门大的很,“哎,小伙子,你找谁啊?”
“啊,我找我们学校的一个同学,他叫陈天杰,今天一个早上都没来上学。”
大妈满是褶子的脸露出了些许害怕的神情,她的声音瞬间放低了,“你是说小杰那孩子吗?”她犹豫了一会儿,说,“他挺怪的,走路低着头,谁也不见,关键是,隔几天的半夜,他就会在自己屋子里尖叫,还有撞墙的声音,整个楼层都听得到呢。”
看着张宇瀚震惊而张大的瞳孔,她又说:“小时候他挺乖巧的,这上了高中也不知道怎么了,见谁都不说话,就低着头自己走。我们邻居都说,他应该是受什么刺激疯了……”
“他住哪个房间!?”张宇瀚不想听下去了。他忍住杀了陈晓妍的冲动,问道。
大妈指了指对面,“诺,就是对面那个。小时候他还有父母陪着的,这些年她父母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留这孩子一个人住这儿。”
张宇瀚把脸靠在对面的那个门上,试图听听里面的声音。寂无人声。
他轻声敲了敲,“小杰?开个门好吗?我是你兄弟张宇瀚。”
没有人开门,仍然没有声音。
张宇瀚猜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紧张地拍了拍门,“陈天杰!有什么事想不开的!你给我滚出来!要上课了!陈晓妍在等着你……”
门突然打开了。张宇瀚第一眼面对上了那双桃花眸,充满血丝,看来是一夜没睡好。他把声音放低了,“小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跟我回去上课吧?”
屋里的男生头发较长,刘海已经块遮住了他的眼睛,衣服皱皱巴巴的,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味……
随机,张宇瀚看见了那个血淋淋的左臂。不少邻居出来看热闹,自然有人注意到了陈天杰满是血的左臂。不少尖叫声和议论声。
张宇瀚推了陈天杰一把,快速进屋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屋子里光线很暗,窗户紧闭,窗帘很厚,拉的严严实实的。张宇瀚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摸着黑,他看见了跌坐在暗处的男生。以及他满是血的左臂。
陈天杰不说话,颓废地坐在那里。张宇瀚叹了口气,想打开灯,岂料陈天杰反应极快,嘶吼着:“别开灯!”那声音把张宇瀚震到了。
声音里带着颓废,带着绝望,带着满满的压抑感,像是女人尖叫一样,嗓音竟然有些尖。
张宇瀚没去开灯,而是径直走向陈天杰。黑暗里,他睁大了桃花眸,没有举动。忽然,他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尖叫!
“你别过来!陈晓妍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死在这里!你不是和许哲好了吗!你滚!哪幸福你滚哪去!”他随便抓起身边的物体就朝张宇瀚砸过去。
张宇瀚瞬间感觉脸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去了,离眼睛很近,然后就有一串热流流了下来。
他第一次面对陈天杰这种状态,吓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他只有慢慢的,缓缓的,轻轻的说,“小杰,我是你的好兄弟张宇瀚。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边说着,他慢慢靠近缩在角落里的男生。他渐渐安静下来了,嘴里还是不住呢喃着:“妍妍,别离开我好吗。不要去找其他人好吗。我再也不和你吵了,再也不吵了,你回来好不好……”
张宇瀚见他安静下来了,松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刚想安慰他,陈天杰突然给了他一拳!他觉得鼻梁塌了下来。鼻血四溅。
一拳不够,他又来了一拳,“许哲!你凭什么抢走我最喜欢的宝贝!你凭什么抢走她!你凭什么!”张宇瀚被吓的不清,他这样迟早会被打死。正想逃走,陈天杰突然把张宇瀚推在地上,骑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在他脸上招呼,“许哲!我要你去死!你去死吧!你死了妍妍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张宇瀚感觉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他眼睛疼的厉害,血肉模糊中,他看见了坐在地上崩溃痛哭的陈天杰。
他想说我不是许哲,可是没有力气了。他感觉这副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晕倒之前,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脑海里只有三个字:陈晓妍!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睁开了眼睛。灯光刺的他眼睛发疼。他看不清楚东西了,刚才陈天杰揍的那几拳估计是使出了全力,或许把他都揍瞎了。
慢慢的,他看清了周围的事物。他仍然躺在那块冰冰凉凉的地板上,身边除了血,就是乱七八糟的家具,当时陈天杰真是不管不顾,拿到东西就往他脸上招呼。
张宇瀚擦了把脸上的血,看到一双血色的眼睛正坐在墙角望着他,“你醒了?”声音很冷静,恢复了以往的低沉和高冷,还有理智。
他靠在墙上,“操。这笔账你爷爷我记住了。等我哪天有时间了,这顿揍一定讨回来。”
沉默了一会儿,陈天杰开口,“对不起,刚才我抑郁症有些失控了,没有意识,可能是昨晚忘记吃药了。”
张宇瀚发现了他话里的疑点,“失控了?没有意识?你他妈不是中度抑郁症吗?按理说不应该失去意识啊。而且你还把我错认成了陈晓妍和许哲,中度抑郁症不会出现幻觉啊。”
陈天杰没说话,张宇瀚立刻撑起疼痛的身子站起来,十分不理智地走向他,抓起他的衣领,红着眼睛问:“你告诉我实话陈天杰!你抑郁症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了!”
陈天杰依旧是沉默。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病例单,皱皱巴巴的。张宇瀚松开他的衣领,粗暴地展开那张病例单。单子上那五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抑郁症(重度)。
他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问:“什么时候重新去做的检查?”
他冷静地说,“前两天去检查的,回学校之前。”那声音,那语气,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很平常的故事,仿佛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他!
张宇瀚注视着他的眼睛,手不住地抖,“陈天杰,你当时和老班说,你抑郁症好的差不多了,中度转轻度,都快好了!”他把那张病例单在陈天杰的面前抖了抖,一把摔在他的脸上,“这他妈就是你说的快好了?!”
陈天杰把病例单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并没有理会张宇瀚暴怒的吼声。
“你明明病情越来越差!为什么要回学校?你的意图是什么?”张宇瀚靠在墙边,头疼的很,“别告诉我是因为陈晓妍。”
陈天杰撑着头,虚汗冒了出来,他简单地回答:“是。”
屋子里没了声音。张宇瀚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陈晓妍……又是这个名字!
他什么也不想说了。眼泪顺着他星星般的眸子流了下来。他哽咽着,说出的话却是嘲讽的,“陈天杰啊,你看看你现在多失败?喜欢的女孩跟着别人跑了,自己也得了重度抑郁症。”他笑了笑,笑里全是眼泪,“你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人家陈晓妍,因为这都是你自找的!人家求着你喜欢她了吗?人家求着你忘不掉她了吗?你最后有多痛,都是你一个人作的!”
都是,他一个人作的。
廉价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