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足蟾蜍刚一张嘴,木道人立即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无暇思索,木道人急念咒语,脚下一步跨出。趁五足蟾蜍尚未转过神来,木道人将三颗珠子一股脑丢进五足蟾蜍嘴里,冲疾如风喝道:“让这只臭蛤蟆闭嘴!”
疾如风就算再傻,也听见了五足蟾蜍腹内滚荡的声响,早已蓄足气劲,屈膝蹬地,冲天而起,直到破庙屋顶处。疾如风轻轻翻身,头下脚上,双脚猛地踩在屋顶最粗的大梁上,整个人如一柄从天而降的长枪,直直朝五足蟾蜍而去。
五足蟾蜍突然被木道人喂了几颗珠子,下意识地“咕咚”一声吞进肚子。
木道人心中大喜。疾如风此时已经赶到,借助身躯的下坠之势,狠狠踩在五足蟾蜍的嘴上,五足蟾蜍刚长开的大嘴又被迫闭上。
然而,蟾蜍生来动态视觉极其敏锐。即使被木道人分了心神,却在疾如风出现于眼前的那一刻伸出了舌头,卷住疾如风的腿。
木道人见时机大好,拈决念咒,身形已退回到远处。手上法诀再变,大喝一声:
“九天玄雷珠!爆!”
五足蟾蜍眼珠一转,瞥向木道人。
发一声冷笑,五足蟾蜍舌头迅速一甩,将疾如风抛向一边。同时长开巨嘴,却来不及调整方向,冲着身前的佛像一口喷出!
破庙里顿时掀起一阵飓风。无数杂草卷地而起,纷乱飞舞。飓风朝佛像扑面而去,久被世尘掩盖的佛像刹那间焕然一新,恢复了本来的祥和面目。
万里之遥外的梁黄王朝国都齐云城中,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内。
一位被千百民众膜拜的女菩萨,端坐于高台之上。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柳眉下的一双凤眼轻轻睁开,无喜无悲。看了眼下面无穷无尽的虔诚信徒,她又将眼睛闭上。
一同被五足蟾蜍吐出的,还有木道人的九天玄雷珠。
在飓风清洗了佛像之后,三颗珠子堪堪赶到佛像身前。随着木道人一声敕令,佛像眼前亮起一片炫目光芒,昏暗的破庙里霎时亮如白昼,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光亮下显露出来,有惊疑,有慌张,也有痛苦。
木道人皱起眉头,并未预料到五足蟾蟾蜍反应如此迅速。
柳小翠无法动弹,瞳孔中映出一片白光,随后不自觉地流下两行眼泪。
苟剩依旧昏迷,眉头紧锁。
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有惊雷声乍起,声势浩大,响彻九霄。
破庙中“轰隆”一声炸响,以佛像为中心,爆开一团剧烈的气浪。整座破庙隐隐颤动,几块瓦片从屋顶掉落下来。
三颗九天玄雷珠一齐爆开,佛像肩部以上登时被炸断,圆溜溜的石头脑袋翻滚着朝后飞去,将破庙墙壁撞出一个大洞。
此时,万里之外,那位女菩萨又睁开了眼,柳眉微蹙。她摊开左手手掌,洁白如玉的手心里,一颗红如豆蔻的圆点正在缓缓消失。
随着佛像崩毁,无数细小石屑在破庙中四处激射,簌簌作响,在飞舞的草叶间乱窜。地上腾空而起的灰尘与屋顶上落下的浮灰互相交融,本就昏暗的破庙内更加人影难辨。
整个靖城县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声晴天炸雷,诧异地朝城东看去。
疾如风被五足蟾蜍抛飞,在空中调整身姿,轻巧地蹬踩着墙壁落在地上。手中短刃连连格挡,磕飞射向自己的石子。
木道人早已有所准备,手指在空中急画出两道灵符,一掌拍下,喝道:“金光咒!去!”
灵符金光大盛,飞速笼罩住身后不远处的柳小翠和苟剩,随后消失不见。细细看去,两人体表有一层水波状的金光悄然流动。
木道人葛袍烈烈,须发纷飞,却面无惧色。一手拂尘舞动不休,将飞向自己这边的石砾拍开。
爆炸声在破庙上空回荡数次才渐渐安静下来。庙里已是一片狼藉。佛像被毁,墙壁坑坑洼洼,几道光线从屋顶漏了下来。木道人跟疾如风虽未受伤,却也显得有些狼狈,原来两人的发须上都粘了几根草叶。
五足蟾蜍眨眨眼睛。刚才离爆炸中心最近,炫目的强光让他短暂失明了几个呼吸。他嘿嘿笑道:“臭道士,竟敢阴你伍爷?”
木道人摇头一笑:“可惜,棋慢一招。否则定教你肠穿肚烂。”
五足蟾蜍也不气恼,有样学样道:“可惜,我那一口铁空炮也没成功,否则定要你们俩死无全尸。”说着忽然背后微微作痛。
五足蟾蜍双腿一蹬,转过身来。却见疾如风轻身跃开,正笑看自己,手上一柄短刀虚空劈了几下。
疾如风故作惊讶道:“原来你有痛觉呀!”
五足蟾蜍冷眼看着疾如风,忽然长舌一吐,朝疾如风卷去。疾如风一跃而起,脚踩五足蟾蜍舌头,足底连蹬,一路朝五足蟾蜍飞奔而去。五足蟾蜍立即收卷舌头,要来捆住疾如风。疾如风此时已经到了五足蟾蜍跟前,纵身而起避开舌头,在空中笑道:“这么慢,是抓不住我的。”
五足蟾蜍闭上嘴,冷冷地看着疾如风,任凭他双手握刀朝自己砍下来。
“铛!”的一声脆响,五足蟾蜍身上被劈砍处毫发无损,反倒是疾如风虎口发麻,手臂微微发颤,仿佛这一刀砍在了石头上。疾如风不敢停留,踩着五足蟾蜍的后背向后退去。
五足蟾蜍嗤笑道:“就凭你一把破刀,也想……”
忽然“砰!”的一声炸响,五足蟾蜍后背腾起一片火光,虽然不大一会就自行消散,可还是让五足蟾蜍吃痛了一番。
五足蟾蜍挪动臃肿不堪的两条后腿,转过身来,忽见一道火焰朝这边急速飞来,直取自己的眼珠。五足蟾蜍避无可避,连忙蹬腿跃起,可身躯实在太沉,双腿刚一离地,火焰便已到了,却不偏不倚,正打在它肚皮上的那条短肢上。
五足蟾蜍皮糙肉厚,四肢肥壮,唯独这条短肢先天不良,最是脆弱。此刻被火焰一烧,五足蟾蜍顿时受疼,发出一声雄浑的蛙鸣。
五足蟾蜍定睛一看,却见木道人手指在空中连画,一道灵符又将形成。
五足蟾蜍落地后喝道:“别欺人太甚!”说罢长嘴开始吸气,肚皮渐渐鼓起。
木道人见状,立刻冲疾如风道:“快阻止它!”
疾如风早已冲出,身形一晃到了五足蟾蜍跟前,手上短刀朝那条短肢砍去。五足蟾蜍一支眼珠紧紧盯住疾如风,伸出舌头要去卷疾如风的胳膊,疾如风闪身躲过。此时,木道人灵符已经画成,伸掌一拍,掐诀念咒之下,灵符化成一道烈焰扑向五足蟾蜍。
五足蟾蜍的另一只眼睛露出冷笑,早就防备着木道人这一手。烈焰刚朝这边飞来时,他忽然闭上大嘴,纵身跃起,带起一阵恶风,直扑木道人而来。飞到半空中,一张巨口却忽然朝木道人张开,发出一声低鸣,似乎要喷吐出什么东西来。
疾如风立即朝木道人示警。木道人心中一惊,手上法诀变换,叱道:“神行符!疾!”一步跨出丈远距离,却到了五足蟾蜍刚才起跳的地方。
五足蟾蜍落地之后,却并未喷吐出什么东西来。他嘿嘿一笑道:“伍爷不想陪你们玩了!”说罢竟直奔角落里的苟剩和柳小翠而去。
疾如风顿时大急,喝骂一声便冲了上去。
木道人蹙起眉头,又运起神行符,疾走几步,转眼到了五足蟾蜍跟前,挥起拂尘朝它的短肢扫去。
五足蟾蜍被阻住去路,登时骂了一声“臭道士”,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却又被赶上来的疾如风在背上连砍数刀。五足蟾蜍火气大盛,鸣叫几声后大吼道:“伍爷要你们死!”
说罢,一双褐黄眼珠竟渐渐变黑,呼吸间已经变成如皮肤一般的黑灰色。与此同时,五足蟾蜍的皮肤也开始从黑灰变成墨黑,浑身泛着冰冷的反光。有黑色妖气从五足蟾蜍身上散发出来,宛如瘴雾一般凝聚不散,黑色妖气中仿佛有无数蟾蜍虚影闪现,同时夹杂着喧闹不休的蛙鸣。
疾如风趁着五足蟾蜍变化之际,想上来偷袭。刚奔到跟前,五足蟾蜍身躯忽然一扭,纵身跃上那尊残破的佛像上面,如同一座山峰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
疾如风微微一愣。五足蟾蜍张嘴一吐,舌头朝疾如风扑面而来。这条舌头此时也通体漆黑。疾如风侧身躲过,舌头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顿时碎石砖屑乱飞。
疾如风暗暗吃惊,心中一阵后怕。
一击不中,五足蟾蜍桀桀大笑,挥舞着黑色舌头四处乱砸,疾如风只得狼狈躲避。木道人刚想起手画符,舌头便到了跟前。木道人呵斥一声,挥起拂尘抵挡,对疾如风道:“贫道牵制住它,你带这两个孩子先走!”
疾如风应了一声,刚靠向木道人,五足蟾蜍的舌头随后跟上,照着疾如风的脑袋呼啸而去。疾如风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过,摇头骂道:“这臭蛤蟆铁了心要玩死咱!”
木道人也眉头紧锁,只好改变策略,拈起法决,隔空传声道:“先别想着逃了,一齐上!贫道在前面阻挡,你见机偷袭。”
疾如风暗暗点头。两人且战且走,木道人正面五足蟾蜍,疾如风悄悄绕到它背后。
五足蟾蜍一妖独战二人犹觉得游刃有余,心下却愤恨不已。变成如此丑陋的黑疙瘩也是无奈之举。自己皮糙肉厚不假,可身躯蠢肥,攻击手段太过单一,面对这两人只能挨揍。虽然当下的局面是碾压之势,可战局结束后,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正在胡思乱想间,五足蟾蜍忽见两枚黑色弹丸一左一右朝自己的双目飞射过来,悄无声新间已经到了面前,速度却颇为迟缓。
又是那道人的九天玄雷珠!
五足蟾蜍冷笑一声,刚想用舌头扫开,却听见木道人掐诀大喝一声:“爆!”
五足蟾蜍此刻来不及避让,脑海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凭着自己这一身刀枪难进的铁皮,不妨试试这枚雷珠的威力!
只是需防备爆起一瞬的炽光。
五足蟾蜍心中一笑,闭上双目。同时一条长舌收缩至身体附近,舞动得更加频繁,防止这短暂的间隙被人偷袭。
预料中的爆炸声并未响起。
五足蟾蜍隐隐觉得不妙,猛地睁开眼。两颗九天玄雷珠消失不见,头顶处却漂浮着两片枯叶。
正诧异间,忽然有刀尖刺穿枯叶。疾如风怒喝一声,手上短刀猛地扎进五足蟾蜍的左眼!
五足蟾蜍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浑身的黑色妖气蒸腾不休,受伤的左眼处有妖血流淌出来,这妖血呈黑灰色,无比腥臭粘稠,滴落在地面上嘶嘶作响,直把土地烧出一个凹陷。
五足蟾蜍痛极反静,舌头迅速朝后背一卷。尚未逃离的疾如风登时被缚,惊慌之下猛地将短刀拔出。五足蟾蜍又是一声嘶吼,却强行忍住,反而发出诡异的笑声。
妖血从伤眼中汩汩流出,宛如黑色岩浆。
疾如风拼命用短刀砍向舌头,却溅出大片火星,反震得胳膊发麻。
五足蟾蜍任凭黑血流淌,冷冷地用右侧独眼俯瞰着木道人,浑身笼罩在黑色妖气里,幽静如山中鬼魅。
木道人面沉如水,正犹豫是战是退,忽然心神剧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木道人猛地朝身后看去,瞪目怒喝:
“小儿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