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又找不到赚钱营生的江湖,决定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去酒楼刷盘子。江湖这样想着的时候,正走在临近京畿之地的一段山路上。
大周国的都城设在洛城。洛城在武城西北,千里开外。江湖虽说心中隐隐想去燕城,但又有些“近乡”般的情怯。是以,他从武城出来后并未刻意直奔燕城,只是约莫着向北而行。
这天傍晚,当他行至洛城东北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时,遇到了牛胜。
牛胜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干的,是拦路抢劫的无本营生。但牛胜跟别的劫匪不太一样。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劫之有道。牛胜劫道主要靠一柄长刀,和四个帮手——牛大、牛二、牛三、牛四。
江湖见到牛胜时,牛胜正从路边树林里窜出,长刀在手,帮手在侧。
“呔——!”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过此路——”
“留下买路财!”
牛胜带头,一番劫道的标准口号,端的是喊得气势十足。
刚刚结束思考,决定破罐子破摔的江湖,直愣愣地看了牛胜几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上打劫的了?!
江湖忽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但江湖觉得不是他在兴奋,兴奋的是他背后的剑。下山这么久,终于可以一试锋芒了!
牛胜念完口号,却发现对面少年的反应自己有些看不懂。开始的茫然尚可理解为涉世不深,经验不足,一时没弄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这也与自己对他“离家出走小少爷”的身份判断相符。但后来这强抑着兴奋的笑容又是几层意思呢?
想不明白的牛胜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行那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
“小公子,过路费10两纹银。看你年纪尚小,哥哥行行好,给你打个八折。你呢,也就痛痛快快地交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看如何?”
又是纹银10两!江湖不听这话还则罢了,一听这句再也压制不止剑鞘中的兴奋,“呛啷”一声拔剑出鞘:“什么也别说了,先打一架再说!”
说完江湖便运起浮萍身法欺身而上。不等牛胜喊出一个“等”字,便已剑逼身前。由于初次迎敌,江湖招式未敢用老,三分实里藏着七分虚,随时做好应变准备。不成想,牛胜几人压根就是草台班子。除了牛胜本人下意识地瞳孔一张外,其他几人竟是毫无反应。
瞪大眼睛的牛胜,眼睁睁看着江湖的剑至前襟,又止于前襟。他似乎感觉到剑尖的凉意已经透体而入,瞬间激出一身冷汗。
江湖见牛胜直直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吓傻了的样子,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将剑收了回来。但不等长剑入鞘,牛胜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一跪倒是迅捷无比。
“多谢少侠不杀之恩!多谢少侠不杀之恩!我等行此打劫之事,也是为生活所逼,迫不得已啊!”
“哦?又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的那套说辞吗?”
“不不不!小的尚未婚配,并无儿女。家中老母健在,但寿方五十。”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全村的希望。”
“啊?”
江湖来了兴趣,静听牛胜讲述。原来,牛胜几人本是附近一处山村——牛家村的普通百姓。村里人家不多,据水而居。
水是从山中流出,至山下形成一条小溪,在十里外汇入流沙河。因其径流很小,当地官府未志其名。村民因附近只此一处水源,便只是溪前溪后的叫着,也未为其取名。整个村子日常饮用和灌溉全赖这条溪水。
大概两年前,小溪上游的山头被人买下,并用栅栏圈了起来。有人持枪带棒守在上面,禁止村民上山。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溪水开始渐渐变少。水质似也出了问题,用溪水浇灌的庄稼,收成明显减少。
到了去年,溪水更是几近于无。又逢流年不利,天遭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村民日子过不下去,有门路的皆攀亲附友而去,没门路的便做了那漂泊不定的流民。还有一些或体弱多病、难经颠沛,或故土情深、不愿轻离,便仍守在那条枯溪前艰难度日。牛胜的母亲便是属于后者。
牛胜不得已,便招呼起村里剩下的几个汉子干起了打劫的营生。生性质朴的他,甚至还跟牛大几人提前约法三章:劫财不劫命,劫富不劫贫,劫货不劫色。算来虽行有不轨,也算情有可原。
牛胜没读过书,但自小脑子活泛,喜欢琢磨事儿。打劫的营生没干过久,他便有了许多心得。比如,劫七不劫十,劫绅不劫官,劫商不劫镖,劫群不劫单,等等。与此前的约法三章一并,便成了“九劫九不劫”的经验之谈。
“不是劫群不劫单吗?为何又来劫我?”
“不劫单是因为敢走单的,多是江湖中人,自有一身武艺傍身,自然轻易招惹不得。但是嘛,这不还有个别无知无畏,不知人间险恶的少年公子嘛。嘿嘿~”
“哦!原来这样啊。看来这年纪小就是容易被人欺负哈?”
“呃…那是我等人微眼拙,不识得少侠这般人中龙凤。”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了。说说你们那村子在哪?我正好没什么事,且去看看。”
……
江湖在听牛胜大谈特谈他的“劫之道”时,牛家村,西山上,两个穿着制式青衣的人,正在山腰一处木寨门楼值守。
“老杨你说,这操蛋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嘘——小点声!让头儿听见,你又得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里面正好吃好喝呢,没人顾得上咱们。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实在憋得难受。以前都是三个月一换班,轮到咱们咋就不换了呢?”
“我听说,是因为那宝贝快熟了。”
“啥叫快‘熟’了?那宝贝到底是啥玩意儿?”
“你问我,我问谁去。就这些,还是听头儿无意间说的呢。”
“唉,咱这玄冰堂到底是干啥的?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太不爽利!”
“谁说不是呢。若能混进内堂,可能就有资格知晓一些秘辛了吧。不过就咱哥俩手底下这点功夫我看是够呛了。”
“让我进我也不进。要不是给的钱多,这外堂的差事我也不会干。这不说那不说,这不许那不许的,太腻歪人。我想好了,这拨差事干完,拿了银子就撂挑子走人。老子再不受这鸟气,逍遥自在去。”
“你牛气!老哥我拖家带口的,可比不了你个单身汉潇洒。这差事钱给的多不说,还不用打打杀杀,受点气又算得了啥。”
“嘿嘿~叫你不要成家偏不听。要我说,我们这走江湖的就该孑然一身。想女人,窑子里啥样的没有?”
“你个愣头青懂个屁。女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你是还没遇到那个能让你放弃整片森林的嘉木。”
“啥意思?”
“你嫂子说的,有文化吧。意思嘛……嘿嘿。你品,你细品。”
“我品你个鬼!最近头儿天天说这话,我他妈快被恶心透了。”
“你还别说,这话听着恶心。说起来倒是挺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