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袂揽先行离去,梳着丫鬟双环髻,身量中等的采芷在蒙芫芫身边笑着小声说道:“小姐,有凌王爷帮忙,你是不是就不用嫁到刘家了?”
蒙芫芫莞尔一笑:“没准的事儿,不管怎样你家小姐我都不会嫁,走吧。”
当蒙芫芫回到红景斋,席面已经散了,蒙嘉玥看到她走了过来,微微噘嘴道:“三姐姐,怎么去了那么久,这是皇家别苑,可不能乱走。”
“玥儿说得对,三丫头还是谨言慎行些得好,不要再丢了咱们蒙家的脸面!”这时三夫人带着丫鬟木槿也走到跟前。
蒙芫芫心里汗一个,乖巧地应是。
回府路上,听三夫人炫耀刘贵妃赏赐的金玉手钏、红宝石头面一套、玉佩一对,才知道蒙嘉玥与宰相之女舒窕才艺表演并列第一,作诗的第一名是新科状元赵池清。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次百花宴中,蒙芫芫的芳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嗖地蹿红了,风头俨然超过了第一名的三位才子佳人。谁让蒙家尽出才女,这几年把别家女儿的风头都给压下去了,突然逮到一个反面例子,三姑六婆们自然津津乐道,争相议论了。
人们心理上容易犯的思维误区就是如此,最好的和最坏的更容易被关注到,负面的比正面的更容易被看到。
从百花宴回来的当晚,蒙轶已经从三夫人添油加醋的说辞中得知蒙芫芫出丑的事情,顿时怒火冲天,当着全家的面指着蒙芫芫的鼻子骂道:“蠢笨如猪,怎会是我蒙轶的女儿,蒙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骂完不待蒙芫芫说话,便罚她回自己的院子关禁闭。
蒙芫芫离开前厅,往自己的沁芫阁走去,听得背后厅中的一阵欢笑,之前仿佛因她在场被刻意压制的喜庆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欢声笑语和各种恭喜声在前厅涌动起来。
又听到蒙轶溺爱地叫道:“玥儿,真不愧是我蒙轶的女儿,真给爹爹长脸......”
任前厅蒙嘉玥得意洋洋吃着蒙轶亲身盛的酒糟燕窝也好,任那些人言语里怎么捧蒙嘉玥怎么踩她蒙芫芫也好,任一路走来下人们鄙夷的目光也好,对蒙芫芫并无多大影响。
一旁的采芷握住了蒙芫芫的微凉的手,小声说道:“小姐,你还有我。”
蒙芫芫侧过头看着采芷,心下觉得温暖,含笑点头。回过头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苦笑,原来前世今生自己都没能拥有正常的家庭温暖。
几日后,蒙府前厅,宫里传来消息,礼部尚书之女傅月卿被皇上赐婚给刘赟,虽然蒙府的女儿逃过一劫,但是蒙将军还是请了先生来教蒙芫芫读书弹琴。
诚然,此番操作不是出于蒙将军的拳拳爱女之心,只是不想蒙芫芫再丢了蒙家的脸面。
一日午后,蒙芫芫来到前厅迎新来的琴师先生,她刚跨入前厅,一个青衣锦缎长袍的男子,文雅当中透着书卷之气,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的,只见他步履闲雅地站起了身,“在下司觉予,是蒙将军请来教小姐琴艺的先生。”
司觉予?王都有名的大琴师,同时也是七皇子萧容瀛的琴艺师傅!便宜老爹竟使得下这样的成本。
蒙芫芫带着各种涵义审视的目光落在司觉予身上,“先生盛名显赫,来教我岂不是大材小用?”
司觉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不甘,不满地回道:“若不是靖王和七皇子相荐,蒙将军又诚心相邀,又岂会......”
靖王和七皇子为何相荐?她与这二人并无交集!是为了拉拢蒙轶?
“既如此,就帮忙先生了......劳烦先生跟我来。”蒙芫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转身在前面带路。
到了沁芫阁,采芷已经在院中置好琴案,午后酷热,院子里清静,带着丝丝凉意。
“听说你会弹琴,先弹一曲我听听。”司觉予说罢坐在琴案几步开外的石凳上,闭上眼睛,不看蒙芫芫。
蒙芫芫微微一笑,轻轻地走到琴旁,闭眼想象着扬州的美景,一曲《桃源春晓》如潺潺流水,倾泄而出,弹毕起身说道:“请先生请教。”
司觉予惊讶莫名,呆呆地看着蒙芫芫,半响方才说话,语气里已没了不屑,认真道:“小姐弹得甚好!此曲在下未曾听过,是何人所作?小姐又是师承个人?还请告知。”
蒙芫芫笑靥如花儿,说道:“多谢先生夸奖,此曲是一位无名人士所作,路过扬州时巧然有机会跟他学过些许时日,我这琴艺实登不上大雅之堂,不然也不会在百花宴闹笑话了不是?”
司觉予半信半疑,叹了一声:“蒙将军过滤了,小姐有此才艺,在下不才,哪有资格做小姐的师傅,就此辞去。”
蒙芫芫忙站起来,出声留道:“先生留步,先生要是走了家父定然要怪罪我怠慢了先生。且我只是仗着记性好,将学过的曲子死记下来而已,许多乐理琴谱知识都是不懂的,若能得先生指点,必然大有进益。”
这话是蒙芫芫心里话,古代的琴谱那个复杂,就像一门外语,心里发苦。
“在下有个疑问,外间传闻三小姐不不擅琴,那是......”,司觉予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犹疑地问道。
蒙芫芫眨了眨眼,笑道:“管天管地管不了旁人说什么!琴奏得好坏,不光靠技艺,还要看当时的环境,还有弹性者的心情,而且我学琴是因为自己喜欢,不是为了旁人。”
世人看人,总是或多或少带了有色眼镜。如果不是她刚刚一曲让司觉予刮目相看,他应该还是看垃圾的颜色看她蒙芫芫的吧?想到这,因司觉予外在带来好感已经不翼而飞。
却不料,司觉予此时歉然的躬身作揖,赔礼道:“我听信传言误会三小姐,言语多有失礼,还请小姐海涵。”
蒙芫芫一怔,接着笑了笑,做手势请他坐下,笑盈盈的点头,明眸嫣然,“失礼可谈不上,你那是傲气外泄。”
正常,有才的人总是高傲的。更难得的是,此人傲而不骄,是个可以一交的朋友。两人说开了,自然是很洒脱。其实,司觉予不向她道歉,她也会揭过这一篇。若是对这点小错那么苛刻的话,就太作了。
“哈哈哈......”司觉予给说得不由一笑,还有“傲气外泄”这种说法?
司觉予笑罢开口道:“好,不过在下不敢在小姐面前称先生,教小姐的师傅定是一位高人,其所作之曲雅致,不如以后与小姐共同切磋如何?”
蒙芫芫微微扭头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气氛轻松许多。蒙芫芫吃着点心,和司觉予随意的聊着乐理,聊着聊着就聊偏了,说起了京城里的趣事、见闻......
学习的日子总是过的快。转瞬就过了个把月。清晨太阳初升,阳光晒在一根根草丛的露珠,冰晶剔透。
当司觉予问起扬州有什么流行的曲子时,蒙芫芫想起后世里一首应季的江南曲子,是刘欢老师所作,取自汉乐府《江南可采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歌还没有唱完,一抬头就看到靖王萧崇凛、凌王萧袂揽、七皇子萧容瀛、顾岩风、二哥蒙景苏,还有订婚的二姐夫管寒清,正走入院中。
蒙芫芫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怎么......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蒙景苏一脸坏笑:“三妹妹如今是王都名人了,我今儿有假,听说我要回家,就一块过来看看三妹妹。”
蒙芫芫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她不知道,在世人眼里,蒙家都是三好学生,终于有个差等生陪他了,分担一下蒙轶的怒火。
七皇子萧容瀛这时也开口了:“司先生是我的师傅,现在却被请来教你了,我没人教,你说这下怎么办?”
“这话七皇子得跟我爹爹说去,臣女也只是听命行事,”蒙芫芫又转头对着司觉予说:“先生,你的正牌弟子来抢人了。”
司觉予笑而不语。
“我就告诉你她与众不同,这下信了吧?”靖王萧崇凛笑笑对七皇子说。
采薇指挥七八个丫鬟们搬桌椅、上茶和点心,还有必备的粉色龟苓膏。
“蒙芫芫,是我先跟司先生学琴的,你得叫我师兄。”
“臣女今年十六,七皇子还未及第,你该叫我师姐。”
“先入门者为长,应该你叫师兄。”
.......
“既然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这样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你抚琴一曲,弹得大家都说好,我便唤你师姐!”
“说些实在的,若是弹得好,是不是有赏?”蒙芫芫反问回去,要赌就赌实在的。
“我们几个这身上带的,你看中那样便拿哪样!”七皇子豪气的说。
蒙芫芫看了看众人,见众人都点头开心地说道:“好,一言为定!”
弹什么好呢?熟悉的旋律在脑海中过了几遍,蒙芫芫集中精力,双手高抬,凝神静气,一曲《春江秋月夜》缓缓从指尖流出,琴声幽幽,余音缈缈。
一曲毕,蒙芫芫微笑对众人道:“如何?请先生点评!”
“你你你......怎么会和那日完全不同?”七皇子手指着蒙芫芫不可思议地问道。
“都是司先生教得好,那日指法生疏了一些加上紧张罢了。”蒙芫芫瞪着大眼睛,无辜地吐槽道。
“好啊,蒙景苏,合着你陪你妹妹一块儿给我们下套?”顾岩风咬牙切齿地说。
其他人也是脸上带有讶色。
蒙景苏一脸委屈:“谁说我和她一块的,我也不知道,我不让你们来你们偏来,这会又怪我!”
“不行不行,你再弹一曲。”七皇子颇有些不依。
“愿赌服输,七皇子不会输不起吧?”
司觉予赶紧出来圆场:“你们年岁差不多,还是互称名字吧。”
“先生你这么护着她,呆会儿好分赃是不是?”七皇子气呼呼地说道。
“容瀛!司先生到底是你的师傅!”萧崇凛摘下腰间佩戴的玉佩,转而对蒙芫芫说:“愿赌服输,三小姐琴艺卓绝,不知道这玉佩可做彩头?”
“臣女写谢过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