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出了饭店,张明将自己捡来的废旧品背在身上,执意要去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卖了换钱。眼下无事,几人便晃晃悠悠往西走去。
那废品收购站是一对老夫妇开的。在摆满废旧物品的正中间有间房子,房子冒着烟,应该是在生火做饭。看见有人来了,一个又瘸又拐的老头从一堆废品中钻出来,“要买什么?”他以为来人是其他加工厂的来寻找原材料,热情的招呼道。
“卖这个。”张明从身后将自己的辛苦所得拿了出来。
那老头不再说话,打开看看,放到称上,说:“一共四块九,给你五块。“接着从身上掏出五块钱给张明。
“平时这些都能卖六块钱的,怎么今天才四块九,你的称肯定有问题。”张明焦急道。
那老头将张明的袋子往前一扔,说道:“那你拿走。”
“五块就五块,行了,走吧。”张满仓从老头手里接过那五块钱,将张明往外推。
张明显然不愿意,嘴里小声嘟囔着。
几个人又走回到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张满仓要带着张明去坐地铁,说回家休息。王小龙想送米宛儿回家,米宛儿却要逛纪念馆。张满仓劝说米宛儿多休息,尽量不要用那只受伤的腿,说血液淤积不利于消肿,更不利于养伤。米宛儿说没事,逛完纪念馆就回去好好休养。几个人分手之后,王小龙搀扶着米宛儿去纪念馆门前排队。
纪念馆入口处排列着石雕塑,各种苦难中的中国人民。龙长的队伍足足排了半个时辰。入馆后,可以自由观看。大厅上古旧的银幕放映着日军侵华的纪实影片。其次的各大展厅,尽是侵华时的物品。最为震撼王小龙的是日军使用的迫害我国人民的刑具,以及万人坑的累累白骨,还原的惨遭杀害的农舍以及被荼毒的尸体。历历入目皆是愤恨。眼角里不禁流出了泪水。
灰暗中米宛儿紧紧握着王小龙的手。王小龙低头看看米宛儿,将她揽在怀里。人在极度悲伤和极度喜悦的情况下最容易暴露出内心的柔弱和狂野。
又到了一个大厅,那里万盏烛灯,昏黄幽暗。细闻中似有哀怨,又似呐喊,似嚎啕,亦似啼哭,逝者悲怆之声不绝,生者悲痛之情难灭。四周虽然游客不少,但说话者不多,大家都在用默哀祈祷着。更加感念如今的和平,安详。
王小龙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将米宛儿紧紧的抱着。回想自己前半生,实在糊里糊涂,为了一段不必要的感情而放弃了整个美好的生活。身边有那么多美好的人,美好的物,美好的景,不懂得去欣赏,享受,执拗的和自己的倔强较劲。以至于活了如此茫然的两年。
“你怎么了?“米宛儿心中又喜又惊。
“从这一刻起,我要好好活着,放下执迷的一切,热爱生活,朝向阳光。绝不再带给别人意思苦恼。连张明都有成为百万富翁的梦想,我却一味逃避生活。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王小龙激动的说道。苦修了两年,不乏遇到过生死之事,却如今才找到活着的意义和动力。也总算没白活。
再转了不大一会儿,旁边的工作人员轻声对王小龙说他们快要闭馆了,没有转完的话,明天继续来。
王小龙背着米宛儿从馆子里出来,向出口走去。那每一步看似沉重,其实都无比轻盈。压在王小龙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这块石头沉重了两年。
再回到米宛儿的房子,王小龙话多了起来,人也勤快了。打扫房子,做饭。王小龙在家种地的两年,地里的活实在干得太累了就躲在家里给父亲做饭吃。硬是练出了一手不错的饭菜来。
米宛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薯条,骂着剧情中的男女主角,骂着导演、编剧,却愣是不换台。等王小龙将所有饭菜做好,一样一样端了上来,米宛儿长大了嘴巴,被惊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只见餐厅的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红的,黄的,绿的各色各样,鲜嫩无比的美食。有酸辣土豆丝,西红柿鸡蛋,佛手瓜炒肉丝,土豆炖牛腩,凉拌黄瓜,干煸豆角,蒜蓉油麦菜,还有冰箱里囤积的袋装熟食——牛肉,驴肉,全鸡,以及自己迟迟舍不得吃的南北极对虾。
旁边放着一叠馒头,半锅稀饭。米宛儿看得都呆住了。
“你是厨神吗?”
“不是啊。你见过哪个厨神只会做素菜,不会做肉菜?”
米宛儿不再和王小龙争辩,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西红柿鸡蛋塞进嘴里。表情奇怪的看着王小龙,艰难的咽了下去。
“怎么了?”王小龙急忙问道。
“好咸。”米宛儿说着抓起一杯水。
“你做菜的时候,不先尝尝咸淡吗?我的厨神哥哥。”米宛儿乐呵呵的问。
“平时在家里做肯定尝。但这不是给你做么,怕我尝了不合适。”王小龙辩解道。
“不过挺好吃的,就是咸点而已。”米宛儿说着坐了下来,拿起一个馒头递给王小龙,自己又拿了一个,开心的吃了起来。
等王小龙洗了筷碗。米宛儿将王小龙带进自己最大的卧室,坐在床上,对王小龙说,我要送你个礼物。
王小龙咧着嘴角笑了笑,问道:“送我什么?”
“把你手机给我。”米宛儿伸出手。王小龙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放在米宛儿手上。米宛儿将王小龙的手机卡卸下来。翻身到床头柜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二十来个手机。有大的,有小的,有平板,有按键。米宛儿将盒子推到王小龙面前,说道:“你随便拿两个吧。这些都是我用过的手机,最长的用了不到半年,不算丢的,几乎都被我收藏在这。”
“还是不要了吧。”王小龙拒绝道。
“那怎么能行。你看看你的手机,连个QQ,微信都没有,哪儿还能用啊,你拿个智能手机,没事还能看看新闻呢。”
王小龙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看着米宛儿,说道:“其实我有QQ,你可以加我,然后给我发消息,我去网吧的时候,看到了就可以给你回复。”
米宛儿无奈的笑了笑,说道:“那该多慢呀。万一你不去网吧,我不是得等一辈子。”
“你存我手机号就行了,我不会换号的,用了快十年了。”王小龙也知道米宛儿这话说的没错。自从自己跟着父亲回家种地这两年来,总共就去过网吧一次,还没有登录QQ。
米宛儿再三要求,王小龙一直不允。不得已,米宛儿说道:“你是不是嫌弃是用过的?那我明天就去给你买个新的。”
“你要这么说我就走了。”王小龙脾气一上来,米宛儿心里还是挺害怕的。最终只能顺着王小龙,不再强迫他。
王小龙知道米宛儿不高兴了,说道:“等你以后有了工作,自己挣钱了,你再送我,我到时候肯定不再拒绝。”
“你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没有骗你,我说真的呢。”王小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
“切,你还想骗我?我可是上过小学的。”米宛儿压根不信王小龙这句话。
王小龙被逗笑了,说道:“我知道你上过小学,是文化人。但是我真的没骗你。”
“我也知道你是嫌弃我胡乱花钱,觉得父母挣钱不容易。但是那些手机都是在认识你之前就换的,又不是现在。放着,时间久了都放坏了,那不是更加罪过。”米宛儿解释道。
最终王小龙并没有接受米宛儿的观念,还是执意坚持自己的想法。这种犟脾气或者是从小就带来的吧!
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些其他事,便纷纷睡了。米宛儿在自己的小房子睡。王小龙在米宛儿所谓的书房睡。王小龙从小爱书。但他的那种爱和其他人的爱还是不一样的。别人是爱看书,他是爱摸书。他喜欢那种将一本看起来很扎势的书抱在怀里的感觉,或者只是用两只手拿着也行。只要有一本书在王小龙身边,他的心就会比平日的烦躁能多一些宁静。因此在王小龙的床头常常放着一堆书。尽管他未必全部通读过。
夜深了,天气也凉快了下来。这时候盖着薄被子睡觉是最舒服的,不热不冷。王小龙却无意间翻出了米宛儿的一本日记本。好奇心驱使着王小龙将一双罪孽的手伸了上去。那日记是五六年前写的,上面写着,她的父母常常为了工作不回家,从来没有人陪她玩,尽管她的卡里面从来都有花不完的钱,但是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一个温暖的家才是她想要的。
王小龙没敢再往下看。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米宛儿不是一般人家长大的娃,花钱如流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成的。将日记本塞回原本的位置。王小龙抽出架子上的七八本物理书,又塞了回去。重新抽出语文书放到枕头旁边,关了灯,久久不能入眠。
静谧的四周,万物俱籁。突然隐隐约约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小龙瞪大眼睛盯着门口。门果然被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
“你不好好睡觉,你要干嘛?”王小龙一说话将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忙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也没睡呢?”那人说着打开灯。
“正要准备睡。”王小龙被灯光刺到了眼睛,一只手遮在面前。
“我一个人害怕。要不我在这儿陪你吧!”米宛儿说道。或许她真的害怕,要不然怎么会放着大房子不睡而专门挑小房子睡呢。
王小龙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快去睡。我就在这儿,有啥事喊我就行了。”
“那好吧,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关门啊。”
等到次日下午,张满仓打来电话说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三天后,硬座。王小龙告诉米宛儿,米宛儿一拍脑门,说自己又忘事了。王小龙说,你也没有我们的身份证,而且张明还要去派出所开具临时证明。米宛儿才原谅了自己。
又待了三天,下午两点多王小龙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坐车去南京火车站。一路上米宛儿都没有说话。几次开口又都闭嘴不言。等到火车站,张满仓张明已经拿了票在入口处等着了。
临别时米宛儿将包里的五千块钱拿出来塞给张满仓。张满仓没敢接,推辞回去。王小龙也执意不肯接受。米宛儿知道以王小龙的性格,自己的想法是行不通了。索性就不给了,然后到旁边的便利店见到昂贵的食物就拿,足足买了一千多块钱的零食。当米宛儿一瘸一拐的拎着那一堆吃食出来的时候,吓呆了周围的全部人。
王小龙一脸尴尬,但是又无法再拒绝。张明急忙接过来。口水已经忍不住流了出来。王小龙伸出右手给米宛儿。米宛儿却扑上去抱住王小龙。王小龙轻轻拍拍米宛儿的背,说道:“谢谢能够在南京认识你,我没有白来。让我们有缘再见吧。”
“如果我们有缘再见的时候,你会对我说什么?”米宛儿问。
“说什么都可以。如果我们有缘分能够再见,我就说你想听的话。”王小龙说。
“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王小龙态度坚定的对米宛儿说,“我不会骗你的,我也骗不了你,因为我知道,你可是上过小学的。”
“哈哈哈哈。”米宛儿被王小龙逗笑了。然后两个人握了握手,就此别过。
火车上。张满仓对王小龙说,你应该和她好好谈谈,说不定就成了。张明一副憨像,一边往嘴里塞着零食,一边问王小龙,你把人家睡了么。
张满仓瞪了张明一眼,骂他说话太露骨,没涵养。然后又问王小龙,你两到底怎么样了。王小龙不回答,说以前算命瞎子给他算过一卦,说他命里有三次劫难,如今才过去两次,还又一次。他害怕。张满仓并不知道王小龙说的害怕指的是什么。在王小龙的心里是有阴影的,他只是害怕他和米宛儿又重蹈了他和谢莹的覆辙,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着彼此的感情进度。若说王小龙不喜欢米宛儿,那是胡扯,若说王小龙是正人君子,所以才保持了和米宛儿只见的清白那也是不准确的。王小龙只是害怕太过唐突的感情,不能够天长地久。他需要的并不是一次两次的快感,而是终身的一个灵魂的神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