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宁寞看了下时间,这才拨通了手机上的电话。
“小叔叔,休息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这里环境不错,睡的挺舒服的。”段景蓝的声音透着点慵懒,似乎是刚醒来不久,“阿宁,我先挂了。你记得看手机。”
宁寞看着电话里忙音传来,紧接着震动声响起,段景蓝的微信通话界面闪动,是个视频电话。
过了十几秒,宁寞才接了起来。
“怎么了,阿宁。不是让你注意着手机信息的么。”
“没事。”宁寞看到屏幕里段景蓝正在看她,才后知后觉对方可是心理学家,撒谎对她来说没好处,补充解释了句,“刚刚在整理东西,就接的慢了点。”
段景蓝看着宁寞身后有些乱糟糟的背景,果然地上摊着许多东西,食材,厨具,碗碟等等。
“这是做什么。”
“大扫除呀。”宁寞笑了笑,“好歹也要过年了。总得收拾干净些。”
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苏芳意的东西,但苏芳意喜欢买,却不大爱整理,因此东西堆的满满当当,要用了总发现缺点什么,于是又继续买,如此循环,厨房里被摆的乱糟糟的。
不过宁寞完全是个工作狂,上班的日子里就没有进过厨房,这一下空出来大半个月的假期,才忍不住想自己动手。
“晚上能去你那里蹭个饭么。”段景蓝笑着开口。
突然的请求倒是让宁寞一时反应不及,她环顾四周还有些凌乱的厨房,无奈道。
“今天好像不行了呢。”
“没关系我帮你一起整理。”他起身,单手取了外出的大衣,“把你住的地址发我微信上,我现在出门了。”
南瑛大学给段景蓝配备了专门的司机,宁寞租的公寓就在市中心附近,不到十分钟,门铃声便响起了。
“阿宁。”段景蓝捧着一大束花在门口出现,倒是吓了宁寞一跳“我想着不能空着手来蹭饭,路过花店就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向日葵。”
说着,那张帅气清冷的脸从花后面出现,宁寞抱着一大束的向日葵,有些意外,微笑着取了双新的拖鞋出来,正是接到电话不久后在楼下便利店买的。
“你才刚从国外转机回来,也不多休息一会,我这儿可招待不好你这位大心理学家啊。”
“我这天天到处奔波的,倒时差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来了南瑛怎么也得来看看你生活的怎么样。”
宁寞把向日葵修理了一下,放在了一个空的花瓶上,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向着段景蓝示意了下,便去了阳台接电话。
正是收到短信不久的苏芳意打来的。
“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宁寞,你说的朋友是谁?”
苏芳意在电话那头,疑惑地问道。宁寞和她合租也有许久了,看着她淡漠冷清的性子,除了慕窈窈,没听说她还有其他的朋友。
“是我老家的一个朋友。”宁寞之前短信里就随意介绍了下,和她说了这事,苏芳意这个人看似热络爽快,但其实难缠的很,她就是怕苏芳意会盘问太多,于是直接简单介绍说段景蓝是自己一个朋友。
没想到苏芳意显然对她这个朋友更感兴趣。
“男朋友?”
苏芳意倒是问的直接,宁寞被这么一堵,有些恼道:“就一个普通朋友,正好来这边,想过来吃顿饭,芳姐你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挂了。”
宁寞这边是气愤苏芳意这个人着实无聊难缠,却不知她这带着恼意的语气落在苏芳意的耳朵里,对方反而觉得是因为被戳破了才羞恼的。
啧,平时故作高贵自持,她刚一走,就迫不及待带着男人来过夜了,苏芳意心底有些鄙夷,嘴上却道:“行了,我没问题,你们玩得开心。”
挂了电话,她轻笑一声,罢了,小年轻的,也能理解。
宁寞回到厨房的时候,段景蓝系上了挂在门后的围裙,正在擦着桌台,认真,细致,仿佛手上拿的不是普通的抹布,而是一把需要精心操作的手术刀。
是了,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身份罢了,段景蓝还有层身份,是国家特别聘用的刑侦属法医专家,对于国内一些恐怖暴力犯罪案进行协助调查,据说因为效率极高在业内也是受到了一致好评。只是这个身份容易引起安全问题,所以段景蓝对外的介绍都是以心理学家自居。
“还是我来吧。”宁寞淡淡出声,顺手把食材倒在了水池里。
“难得来一趟南瑛,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宁寞一边挑拣着手上的蔬菜,一边催着段景蓝去休息。他却忽然直起身,修长的手臂从后面环过宁寞,她一下像是跌进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温暖怀抱里,两人距离近的鼻尖都能闻到他身上馥郁的薄荷香气。宁寞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脑袋中蹦出苏芳意刚才那句话,耳根不受控制的发红。
头顶那片阴影很快就离开了,段景蓝将洗好的抹布挂在了墙上,然后看着宁寞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宁寞惊醒过来,连忙接过话:“没事啊,小叔叔你这毛病得改改。”她嘟囔着,“心理学家当久了老是疑神疑鬼的可不好。”其实她更想说自己做什么想什么都能被他像在身上安了监控似的掌握,这让她特别不自在。
“嗯?”段景蓝状似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可别冤枉我,我的那些套路都是用在罪犯身上的,你一个小姑娘我哪里舍得。”他看着宁寞笑了笑,语气玩世不恭,叫人很难把这样的一面和他禁欲系的清冷模样联想在一块。
段景蓝只有在面对宁寞时,才会嬉笑温柔风趣,他把美好的一面全都留给了宁寞,只为了能让她从荒芜苍凉的世界里走出来。其他人的情绪他从来没想过去照拂,在美国的时候,外界对他评价最多的就是自大、冰冷、无情的男人。
宁寞撇撇嘴,她才不信段景蓝能放得下已经成了习惯的职业反应,等他出去后,宁寞立马拧开水龙头,用水冲洗着脸。
丢死人了,小叔叔可是心理学家诶,一个眼神就能把她看的透透的。完蛋了,她居然敢那样子想他。
怎么可以,宁寞的存在是为了衬托段景蓝的所有美好的,小叔叔那样温柔善良的人应该有一个家世背景都优秀的女子来相配才对。
都怪苏芳意,这女人真是无聊至极。
宁寞一边狠狠地想着,扒菜的手劲也加大了不少,好像菜叶都是一个个苏芳意似的。
远在北方的苏芳意正在开着地暖的屋子里和身边的男人窝着看剧,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男人心疼的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苏芳意揉了揉鼻子,她也很疑惑。明明屋子里很暖和,怎么就控制不住的想打喷嚏呢。
宁寞的手艺算不得好,最后还是让段景蓝来厨房帮忙才算弄出了一桌像样的菜来。
“阿宁,以后这种活还是我来做吧,我看你啊,是只有吃的天分,但是做还是算了吧。”
宁寞看着面前那碗唯一一道她亲自动手的青菜蘑菇汤。
她不明白,为什么看菜谱,加水在锅里煮煮煮就完事的活,她却能做出一碗黑乎乎的毒药来。
“其实是今天没发挥好……”
宁寞有些尴尬地扒拉着碗里绿的发黄,黄中还带着黑的青菜叶子,突然面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那碗不忍直视的菜汤推了出去。
“别翻了,你啊,光长年纪了,这一年,我不在你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还是那样,从小到大都戒不掉的,温柔低沉的嗓音,宠溺到让人忍不住鼻子发酸的语气。
宁寞埋下头,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嗓子干涩地道:“对……对不起。”
段景蓝不在的这一年,也是宁寞任性退学后东碰西撞摔得伤痕累累的一年,当初一向温柔体贴的小叔叔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冰冷地拒绝了
她想要退学带母亲去南瑛市治病的想法。
其实不止是段景蓝第一次对她发火,她也是第一次用强硬的语气和他说:“你没权利干涉我的人生,退学是我的自由。”当时母亲一连几天都陷入昏迷状态,医生来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每一次,宁寞都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在医院洗手间里掉眼泪,却无可奈何。她想到去南瑛最好的免疫科医院,急地主动说起了母亲生病的事,虽然隐藏掉了许多。但是一向尊重她的男人第一次不认可,阴沉着脸拒绝了。
他说,如果你为了那个女人放弃现在的生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她根本不配你为她做任何事。
宁寞,你清醒一点。我才是养你的那个人。
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很奇怪的是,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很多细节和内容她都想不太起来了,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很激动,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租的房子里了。
她当时也是赌气,故意躲着段景蓝,后来才知道就在那几天里他被派去了美国,心底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整理好一切带着母亲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南瑛市。
那一天之后,宁寞无数次陷入自责,她能衣食无忧的考上华安科学技术大学,能抛掉童年那些肮脏污泥般发臭的印记,能重新活到太阳底下,都是因为段景蓝。
可是她怎么能说出那么无情的话呢。
段景蓝找到她的时候,身上是带了钱出来的,但没想到到了学校一问之下才知道,宁寞的家里根本没人替她付学费,这么些年来除了第一年入学的第一个学期交过一笔费用之外,后面的钱都是宁寞的班主任垫付的,她看宁寞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也了解到这孩子的家里人都不关心她,心底的母爱和同情心就被勾了起来。
但是那年,班主任老师的的女儿因为意外住进了医院,段景蓝去了学校后得知这位善良的老师已经因为女儿的突然生病而囊中羞涩,甚至开始问同事借钱,少年的骄傲让他立马把他有的钱都给了她,让她去给女儿治病用,他表现的就像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这一趟来只是替女孩还清债务的,班主任不疑有他,接受了这笔能解决燃眉之急的钱,却万万想不到,当时段景蓝的口袋里剩下的钱就只够他和宁寞吃上最后一顿饭了。
当时段景蓝也还是个半大的男孩,接下照顾这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的担子,向她承诺会呵护她长大。于是,十七岁的男孩带着十二岁的女孩,决定离开那个罪恶的地方,他们辗转几个城市,做过服务生,送过外卖,在工地上呆过,在马路边睡过。也因为拿不出多余的钱,在大冬天拿着仅剩的钱给宁寞买了新的棉袄,自己却裹着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衬衫瑟瑟发抖。
那时候,小女孩哭着抱住瘦弱却执意要挑起重担的少年。
“等我长大了,要给叔叔买很多很多的棉袄。”
段景蓝是怎么说的呢。
时间过去的太久,记忆都开始模糊了。
“宁寞要一直陪着我,当我的小棉袄好不好。”
那句遗落在过去的话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男孩长成男人,仍然坚持着当初一句简单的承诺,可女孩呢。
思绪仍在飘远,但耳朵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宁寞觉得胸口处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口气都踹不过来,那种强烈的沉闷感,让她哗啦一下,直起身子来。
藏在心底的那些阴暗压抑的记忆突然之间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