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川：“我听说当时资产处置并没有协商清楚。”
“那我就不懂了。我只知道是老麦提供的场地、原料和启动资金。南方小型洗衣机厂赢利之后，第一年给集团返还启动成本的10%，第二年还20%，分五年还完。场地是按年租金支付。我们厂每年也只是14%的利润留成。”孙菲回答完看着子川，“你问这干什么？南方厂一点问题都没有。”
子川：“依你看，老一石人为什么不来参加追悼会？”
孙菲想都没想：“利益分配不均，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
子川：“他们想要什么？”
孙菲：“他们要的不多，就是生存的基本条件。以我这为例吧，我爸妈时期，还分到了一套房子，从我大哥开始，就不再盖房分房了。一石厂的人口差不多都是一对夫妻生有三到五个子女，这三到五个子女现在都该再乘以三了，也就是说一对夫妻的家庭，现在已经变成了至少十个人吧。可是，这十个人仍然住在过去两个人的房子里。不再分房了，川汇要买下他们现在的房子，再以什么样的条件卖给他们新房呢？他们不是要跟川汇闹，他们是要跟命闹。如果他们是社会上分散的人，也就只好认命了。可是，他们是一大群人，他们组织起来就比较来劲了，所以闹个没完没了。晚秋为什么不闹？因为他找到了出路。我三个哥哥为什么跟着我妈闹，因为他们没有出路。”
子川：“你的三个哥哥，也都是技工学校毕业的，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找到出路？”
孙菲哼了一声：“他们相信我妈，相信国家政府不会不管他们，因为他们是光荣的军工战士。”
子川：“你觉得会有结果吗？”
孙菲：“不会。没人管他们。这么多年了，要管早管了。老一石人有办法的早自己想办法了。改制是响应国家号召，老麦他们又不是强盗，是按法律办事的企业家。晚秋早说过，顺势者昌，逆势者亡。”
子川：“难道你妈他们不懂这个道理？”
孙菲：“不是不懂，是说服不了自己。脑袋僵化了。”
子川：“追悼会他们没参加，但是，他们停止游行了。”
孙菲：“我大哥是有房子了。我二哥三哥呢？二嫂三嫂呢？他们都是从老一石厂下岗的，他们的未来呢？”
子川：“老一石厂像你家这种情况的，还有多少？”
孙菲：“不清楚。我只知道谈判时，征集到三千多人签名。”
子川想起了云波用短信发给她的那个省略号，看来老一石人并没有因为追悼会的结束而结束他们的抗争。她又想起霍弗的话：社会低等成员之所以能对社会发生重大影响，是因为他们对“现在”完全不尊重。失意者把行动视为医治他们烦恼和痛苦的良方。
孙菲嘲笑着说：“就在刚才，我把晚秋的命换来的钱分给了我的三个哥哥。他们拿到钱后还是会去市政府静坐的队伍里换班。”
子川吃惊地问：“他们还在市政府静坐？”
孙菲：“当然，他们没来参加追悼会，一直在市委礼堂静坐。你不知道？”
子川：“我以为他们仅仅是没来参加追悼会，不知道他们还在静坐。你等等。”子川快步走到书房，打开电脑，从搜索引擎中真的找到了帖子：“政府雨中作秀，老工人仍在静坐”，“南岭今天两道景，雨中送烈士，礼堂要权益”。还有更刺眼的标题：“雨中匆匆送烈士，旧城政府为何？”
看来是市里隐瞒了一石人仍在静坐的消息。季子川十分震惊。难道云波也知道一石厂人还在市政府静坐，所以才发省略号给她？
她看看表，已经夜里零点，还是给刘云波发了短信，告诉他网上的消息，并提醒他提防夜长梦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