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三月,遍地不聊生。他们这群流亡的难民好不容易觅得一处凋败村落遮风挡雨,却总是在相争不断的夹缝中苦苦求活。
“又打起来啦!”
也不知谁振臂一呼,霎时间如游魂晃荡的难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九正蹲在茅坑憋屎,已经好几天没拉出来了,惆怅的很。听闻外面金属交击,战马嘶鸣,一片厉喝嘈杂鼎沸,赶紧提起裤子翻进隔壁的藏匿点。这处土院看似不深的枯井,因为朝阴处,只要出了太阳总有一大片黑影,看不到井底。可贵的是,老头在的时候,特地在井壁上打了一些木桩进去方便躲避攀爬。熟门熟路的他麻溜的爬了进去,总算安了个心。院门被撞开,一群大兵条子冲了进来,脚步声在院落四处蔓延开来。就在他求爹求娘求爷爷保佑的档口,一个脚步声越走越近。贴在漆黑阴影井壁上的他捂住嘴巴,凝神憋气,举头与那个肥头大耳的兵混子对望,猪头兵手持长矛,拧着眉毛疑神疑鬼的一点点下探直到趴在井口,这痴呆的模样让赵九想起了坐井观天的鳖孙,他还以为被这**子发现,随着他的猪头下沉也缓缓下蹲。
“刘二愣子,瞅啥呢?没人赶紧走!”
“我想我娘了。”
赵九直接傻了眼,脑袋被驴踢了吧?这口井跟你娘多大条的关系?真看不出来,还是个孝子。脚下一软,自己差点喊出来,低头用力的踹了下井底,啥时候枯死的井底这么软了,难不成要冒水?来不及细想,天上下起雨来,他摸着散落在脸上雨露抬头欣喜,却感觉味不对,失神间果然看见那个死猪头,抹着眼泪边哭边朝井里撒尿。还不停的呜咽着:
“我的娘啊!我的娘!”
“狗日的又犯病了这是!”
刚才那个斥责声估计是个领头的小头目,此时靠近胖子,甩手就是一把掌砸在胖子硕大的脑袋上,小雨在空中如风摇曳抖了三抖:
“是不是又紧张了?一紧张就想娘,一想娘就想撒尿?”
猪头点点头,小时候他们家里有口井,娘拉扯他一个人长大,每次洗衣服都要摇半天才费劲踢提上来半桶水。那个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有力气,不让娘那么累。可当他终于吃的可以单个手指头挑起一个人来的时候,娘早就过世十几年了。魏国突然对韩国动武,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自己娘身子弱但性情刚烈,宁死不屈,胖子那时还没从军,抱着娘的尸首哭了宿,那以后就彻底成了傻大个子:
“嗯嗯!”
“愣子,记住,你娘是被魏国那帮畜生给杀死的,咱们要攒着劲儿去杀他个痛快!”
猪头眼中燃起一股兴奋的嗜血欲望,不再哭鼻子:
“杀!杀!杀!........”
那个小头目捂着脸,看向转身就走的入魔般的二楞黯然伤神:
“唉,又他妈不提裤子.........”
待他们终于走远,赵九已经没心情骂人了,擦干湿润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也是个没了爹娘的孩子........”
“可不,谁说不是呢?”
赵九笑容上脸刚想搭话,突然面如死灰,谁在说话?!
他逡巡了一圈慢慢视线下移,脚下冒出颗脑袋往前伸,在日头下脸上翻,散乱着长发,冲他邪魅一笑,那面孔白的不是恶鬼还是个啥?他哇的一声失去了重心,一档骑跨在恶鬼的头上,拼命死捶,闭着眼狂喊壮胆:
“我啥看不见,啥也听不见,我不叫赵二狗,我是赵九,走刀刘,天极九!”
可怜身下不知何地冒出的鬼,本就身子弱,半路扯了大户人家未出阁闺女晾在楼上的肚兜,被官兵赶了一路奔逃至此,好不容易找个藏身之所,不成想竟是被瓜娃子一拳直接给敲蒙过去。再醒来,就看到赵二狗,蹲在地上,正拿着小棍撩起他的胸口散开的衣服,双手抱胸惊恐的缩脚:
“你要干什么?!!”
在确认他不是鬼后,拨开散乱的头发才发这个人长得倒也算是个清秀书生模样。
“看你受伤了没有啊?”
赵九无辜的说道,旋即翻白眼:
“我现在心里只有二丫,对你没兴趣。不过刚才确实对不住啊,下手重了点,多包涵。”
清秀书生见他这半少年倒也懂礼数,略略心安。
“怎么这么臭啊?”
“你大便失禁。”
靠!赵九这才意识到刚以为被发现了,心里作用,瞬间就超脱了,难怪此刻如此神清气爽,原来是悄无声息的卸过货了。幸好二丫偷偷把裤子给他缝补好了,开档的位置不大不小刚刚好,不然一件得体的衣服都没了,再像往常一样出街还不丢死个人,不符合赵九爷的身份。
“小兄弟,那我先上去!”
清秀书生站起身来,竟是比他还要高很多。只见书生脱去沾了星星点点的外袍,丢在井里,一个还礼,开始向上爬去。
赵九早憋不住这骚气的味了,跟在他屁股后头,都有了心里阴影。果不其然,只听噗呲一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瞬间给了他个当头炮,冲撞的他两眼冒金星,那书生还不忘停一停伸手在后面挥一挥。赵九正在憋气,只能忍下报应,算是扯平。只是刚上两步,余角瞥见那还算很像样的青衫外袍,就退到了井底,捏起那件被抛弃的宽大外袍,捂着鼻子,虽然崩了屎,到底是块不多见的好布料:
“反正这么大我也穿不了,洗干净还能给二丫改个裙裙。”
想到这,心情大好,也算是还了她的恩情。礼尚往来、越走越近的道理他赵九还是懂的。想前两日,二丫为了求和特地偷偷跑来跟他说了半天好话,老端着也不好啊,太累,总得给心上人一个台阶下:
“我裤子要不你给拾掇拾掇?”
二丫擦干委屈的眼泪,笑若桃花,怨恨的伸出小手。他鬼鬼祟祟的躲进破门板后面脱下的一件没剩下,给那丫头递过去,二丫脸红扑扑的努嘴剜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赵九出了井,刚准备问问这位书生哥为何到此地,两个人能共处一室得是多大的缘分。就见那书生大步离去,只没走两步竟摇摇欲坠,他倒是想扶,无奈自己这斤两也是徒劳,等他轰然倒地,才疾步上前:
“书生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看来自己这点口粮是他大爷的活该倒霉,咬着牙刨出最后半个馒头,没错,还是茅坑边,最安全那地儿。又鬼鬼祟祟的出了村,连日干旱,艳阳高照,那水洼洼已经干涸殆尽,还有条河有点远,这书生哥能不能撑到那会还是个问题,无奈之下,急中生智,他解下裤腰带,朝着一摊浑水里倾泻而下,拿着树枝搅了搅,不多不少,刮完半碗,端在鼻前闻了闻:
“可以,没味。”
“书生哥,快醒醒,吃的来了!书生哥!”
揽起书生哥,早已乏力昏死,扇了好几巴掌才抽醒,书生哪里还顾得矜持,就像他被老头救起那般见了馒头跟见了亲爹娘的哼哼着大块朵颐。
“慢点吃,来,喝点水,别噎着。”
他拍着书生的后背,越想越觉得那日老头给他喝的水是不是也如自己般急中生智来的?毕竟也是个能走一步绝不走一里地的懒货,当下胸中一阵犯恶心,转头差点呕吐出来。
书生此刻拿着丢丢子馒头泡水软化,仰着脖子先干为敬,恨不得连盛水的碗都给啃了,两眼发绿,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小眼神充满了期待:
“小兄弟,还有吗?”
赵九抓住着自己的头发,只感觉头皮发麻:
卧槽!大哥,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