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远处是起伏的山峦,此时无风,没有雪飘,但乌云厚重。
“那我走了。”
“哎,你等会!”
叶枫拉住楚朝阳的衣襟,从兜里拿出两个桔子:
“等你回来,我再剥给你吃。”
“好。”
楚朝阳捏了捏她的脸颊,正要登车,又被急急叫住:
“哎哎,你再等下!”
脸冻的像个红苹果,叶枫跑过来,又塞进他手里三个蜜桔:
“两个好像太少了,多拿点吧。”
“哈哈哈,好,谢谢叶将军。”
莞尔一笑,回头看了眼城关上的叶行渊,楚朝阳登车离去。
目视着车队远去,视线收到近处,看到女儿还在踮脚眺望,叶行渊冷冷说道:
“人都没影了还不回关?”
“啊?哦。”
与叶家三口吃了顿饭,楚朝阳见到了自己的舅母温雯,若不是因为天生不能说话,足以称得上无暇的大美人。那双有光的眼睛煞是好看,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即便不能言语,却每每都善解人意,让人心生亲近。
听叶枫说,当年叶行渊到了北境,无意间在街上撞见,可是亲自上门提了十次亲才把母亲娶进家门。
因为温家是北境屈指可数的大商贾,老来得女,虽然天生残疾,但温家夫妇从小都将温雯当正常的孩子看待,娇宠的不行,想着就养闺女一辈子,让她快快乐乐的活着。
见到下人来报差点破口大骂,老温头总觉得叶行渊人中龙凤居然要娶个哑巴做将军夫人是故意在羞辱他们家。而温母则觉得身份悬殊过大,女儿要是嫁过去指不定会遭夫家人挤兑,担心闺女受委屈。
彩礼一次比一次重,至交好友纷至沓来游说,搞的温父温母忧心忡忡。
温雯害羞,每次都躲在楼上瞧瞧偷看那个吃闭门羹的将军,父母问她意见,少女只说父母做主,其实心里俏皮的就想考考这个男人,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可叶行渊第十次前来什么随从护卫都没带,只身前来。
交给温家仆人一封书信后转身就离开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信中言简意赅的阐述了自己的生平,包括父母早逝,以及对男女婚嫁、温雯的爱慕。温家父母将信递给温雯,看的心动不已,温家夫妇愁眉苦脸的说让她自己决定。
那封信温雯看了一遍又一遍,至今都小心的收着。
但接下来的一个月,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
一天,两天,三天........站在角楼上的温雯望穿秋水,恨不得飞到柴关一探究竟。
最后耐不住性子,央求父亲去打听。得知他是带兵去剿匪了,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羞红的笑容。
某天的夜里,温家的门被急促的叩响,门外停着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但随行的护卫足有百余人,个个都是超一流的精锐。
仆人慌忙来报,温父见状还以为叶行渊来了,开门发现却不是。
想要说话,却被领头的护卫禁止。
待到两个身穿锦袍的人携手进了大堂内,拉下帽檐,才看到庐山真面目,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温父能感受到来人身上的贵气,那不是一般的将领具备的,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只有从小身在王室中的人才能养成。
夫人问他也没回答,温父只见过一个老王爷,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却记不得当今的楚国还有哪个人物能像面前的夫妇这般尊贵逼人,来人脱去外袍交给随从,二人身穿的龙凤锦衣却让他看的头皮发麻一时愣在原地,耳畔却传来那领头的护卫轻声提醒:
“见了大楚皇帝和皇后还不跪拜。”
“啊?!!!!!”
楚御烽笑着拱手道:
“本皇深夜前来,未及通知,温老,冒昧打扰,还望恕罪!”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是小人有眼无珠,叩见皇上、皇后!!!”
温父拉着尚在震惊中的夫人连忙跪拜,只叩了个头便被楚御烽搀扶起来,握着他的手道:
“老人家,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前来,所求不过一事,还望老先生成全。”
“这哪里话,皇上有何吩咐,温家人就是豁出命都一定办到,皇上、皇后快请上坐!!”
回过神的温母忙去端来热水奉茶,一双手都在发抖,沈曦微笑的接过茶壶对她道:
“夫人,我来就可以了。”
“是是,谢皇后。”
“对了,听说你有个女儿,我能见见吗?”
温母不知皇后所提为何,看了眼同样迷惑的老伴,后者也正在纳闷,心里想着难不成皇帝也看上自家的闺女要纳为妃?但这架势,自己不能不从,就向夫人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便出门上了右手边的阁楼。
其实门外的动静温雯都知道,自打明白实情后,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天站在角楼上,就盼着叶行渊早日破敌归来。
那天在闹市游玩,冷不丁撞上这么个神采非凡的男人,其实早就小鹿乱撞了,透过人群里的惊鸿一瞥,四目相对,彼此都暗自惊讶了下,像是故人久别重逢。倒是温雯先羞红了脸,忙低下头带着仆从急急离开。
“启禀皇上皇后,实不相瞒,我们家闺女有点残疾,不能说话。”
即便楚御烽已经示意他坐下说话,恭立在旁的温父哪敢坐,局促的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跟上位的贵客禀报。
“没关系,等下看看再说,听说你的宝贝女儿可是个大美人,迷倒了不少人呢。”
“没有没有,犬女很普通,很平凡,是外面人胡说八道瞎传的,皇上,您可要明察啊!”
这句话是楚御烽故意说给沈曦听的,后者听出了弦外之音,乐的差点笑出来,却没想到温父会错了意还以为皇上贪恋美貌女子,那自己的闺女可就命悬一线了。从古到今,皇室后宫可是个活死墓,勾心斗角,什么肮脏的手段没有,他虽然没见过,可光听就毛骨悚然,女人要毒起来,连男人都怕,自己的小闺女又没啥心机,纯真善良,如何斗得过那些母狼?!!
见温父吓得跪在地上,沈曦没好气的推了下楚御烽,后者刚要叫他起来,房门开了,一个少女低着头跟在母亲身后走了进来,跪伏于地。
“温雯,抬起头来,让本皇看看。”
跪在前面的温父心里又凉了半截,皇帝连女儿的名讳都打听好了,难道真护不住了?!
温雯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很不情愿。
“好!果然是个大美人!哈哈哈,有眼光!!!”
“瞧你把人吓得。”
楚御烽一拍桌子直接让温父的瘫坐在地,心都给拍烂了,温家母女更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什么地方做错了,温母忙在女儿身旁跪下,可听到后面的话,心里更犯愁了,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命太苦。
“都快起来,快起来,温雯对吗?”
沈曦嗔怪着楚御烽,让他们都站起来,亲自扶起温雯问起,细细打量,见后者点头,便握着她的手:
“好嫂子,你的闺房在哪里?咱们找个私密的地儿说说悄悄话。”
见温雯指了指西厢房,沈曦朝楚御烽一笑便牵着她离开。
嫂子?这是——
“老先生别见怪,我说的是叶大将军有眼光,哈哈哈!”
“叶将军?!!”
“怎么,他没跟你们说自己还有个身为楚国皇后的妹妹?算起来,叶将军还是我的大舅子。”
“啥?!!!!”
叶行渊从来没提过这层关系,其实位高权重的人都知道,但很少有人提及,一是楚皇任人唯贤,不许朝臣议论攀附裙带关系,曾经就有个王室远亲因为楚皇给了个机会而大肆宣扬,借机敛财,最后触犯龙威,直接被开刀问斩,所以没人再敢仗着关系胡作非为,都低调的很。二是楚国的皇太后对皇后和叶行渊一直心生戒备和抵触,没人敢随意谈起他们的兄妹关系,以免落人口实被皇太后责罚,那可不是开玩笑,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头落地,仕途无望都是皇恩浩荡了。
“你不喜欢我哥哥吗?”
屋内,少女也被一声嫂子给唬住,等到沈曦把其中缘由说给她听,自己倒是先红了脸,再被这么一问,更是羞的不敢抬头,半晌轻点皓首。沈曦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
“太好了,有你照顾哥哥我就安心了,咱们都不是凡夫俗子,不再乎别人怎么看,哥哥更是个专情的好男人,虽然话不多,可从来没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主动过,你嫁给他绝对会死心塌地的疼你的。至于你父母,也是明事理的人,所虑我们都明白,因此今天才专程过来打消你们的顾虑。等他回来,就嫁了吧,好吗?以后再多给我生几个侄子侄女,嫂子,好不好?”
温雯没想到如今的皇后年龄几乎与自己相仿,也是个调皮可爱又真诚的姑娘。在她的晃悠中,想象美好的婚后日子,便也羞笑着答应了下来。
“叶行渊这个人要么不对你好,要么便死心塌地的对你好,本皇可以以皇位担保他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必定会一心一意的对待你的女儿,按皇后的话说,我们就是他的家人,二老难道觉得我们是冥顽不化的人,还是穷凶极恶之辈?”
“不不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有陛下的话,我们都放心了,现在只看女儿的意思了。”
“皇后出马,一个顶俩。”
“哼,谁又在说我坏话?”
“哈哈哈哈,夸你来着!”
见皇后撇撇嘴装怒的嗔视,楚御烽起身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问道:
“怎么样,差事办好了吗?”
“哼,又在耍威风,有我办不成的事吗?”
沈曦锤了下他胸口,挑眉横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温家夫妇:
“既然嫂子也答应了,咱们两家以后也就是亲家了,只是我们今日来访的事情,希望二老能够保密,不要让我哥哥知道。”
“这——”
“他是个要强的人,处处都为朝廷着想,向来避嫌,不愿主动提起与我们的关系,否则风言风语一定会说是皇家以权压人。”
“那是那是,小人明白,请皇上皇后放心,这件事出不了温家大门,家里的仆人都是忠厚之辈,不会嚼舌根。”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楚御烽和沈曦便在护卫们的簇拥下朝外面走去。
有了刚才的提醒,温家夫妇长了个心眼,没有说话,安静的跪在门口跟贵客送别。
此后半月里,北境频传捷报,温家夫妇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叶行渊凯旋归来,派人第一时间邀请叶行渊赴家宴,要为他摆酒庆贺,其意不言自明。
家宴那天,叶行渊格外的高兴,一改往日的冷脸,与温家三口谈笑风声,几次开怀大笑。
桌子下面,坐在他身旁的温雯只是不做声的微笑听他们聊天,两只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
英雄配美人,也不过就是如此光景,看的对面老夫妇连连点头。
那天温父喝的酩酊大醉,送走叶行渊后还一个人拎着酒壶吃酒,可等到三天后迎亲的队伍来了,他却是哭的最凶的那个人。
“你吃不吃,很甜的?”
马车里,楚朝阳剥了个蜜桔递给对面的少女,梓潼撅起嘴别过头去:
“别人送给你的我才不吃,别打扰我睡觉。”
“不吃拉倒!想吃我还不愿意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