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薰儿至今清晰的记得当时母后的容颜,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即使知道自己终将化为灰烬,还是义无返顾的冲了上去,就这样彻底的消散了。但是,即使是到了这样要被毁灭的那一刻,她还是没有任何的后悔或者是痛苦,即使是未能见到那个人一面,她还是一个反顾的走的无怨无悔。
她说:“薰儿,你切记不能够恨他。他是你的父皇,他是生你养你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守护他。母后这一生是没有办法再去守护他了,身为他的女儿,你一定要努力的守护他,知道吗。。。”这是那个善良到让人发指的女人的最后的遗言。
萧薰儿真恨不得直接扇他一巴掌,都已经是这幅模样,为什么还要那个样子不顾一切的守护那个人呢?那个人究竟给了你什么,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为了他如此?萧薰儿不懂,她没有办法去理解那个床上的女人,那个生她养她的母后,那个善良至死的母后。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从萧薰儿的口中被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跟母后说了这些话,她就是走的时候,恐怕也是难以瞑目,所以,萧薰儿只能够努力的将这些话藏在心里,烂在心里,她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薰儿,母后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够理解母后的感受,如果可以母后也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够理解母后,母后也希望你能够和和美美,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这是母后最大的,愿望。。。”那个女人彻底的从萧薰儿的生命当中消散了,那个唯一能够给萧薰儿温暖的女人走了,那个这座硕大的皇宫之中,即使是在同再累,还是会挂着一抹和讯的笑容的女人走了。。。
那一天,不,应该说是那个晚上,萧薰儿嚎啕大哭,放声大哭,那是她懂事以来第一哭的如此毫无顾忌,第一次哭的这样子撕心裂肺。以前,她就是有再多的不满,她就是有再多的难过,都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子不顾一切的哭过。
因为,在一座皇宫之中,最没有用处的就是用处。这个道理,是在她八岁那年懂得的。
萧薰儿永远都能够清晰的记得,八岁那年,她是怎么样被一群所谓的比她大的姐姐们推入那个冰窖之中,差点就进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个一个小小的身躯,死了似得在那冰寒刺骨的河水当中不断的扑腾,不断的挣扎着,不断的努力,但是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从那个寒冷的地方真正的脱离出来。
那冰冷的水下面,就像是藏着一头千年的猛兽,萧薰儿小小的身体,怎么样都没有办法脱离那样的死亡感觉。而就在她即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听见了那个女人站在上面苦命的叫着她,一声声都像是匕首般刺进她的心脏之内。
最后,她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个还有一丝温暖的怀抱当中,鼻尖是好闻的茉莉花香味,那是属于那个女人,属于她的母后的香味。那一刻,她知道了,这个女人愿意为了她跳入河水之中,哪怕是万劫不复。
萧薰儿完好的被救了上来,母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够跟肉眼所看见的一样清明而美好,母后就是因为那一次的落水,留下了永久的病根,她此生再不能生育。母后本来就是寒性体质,平和就要忌讳很多东西,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
而这一次,就是为了救她这个小小的生命,她永远的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的最神圣的权利,她这一生都只能是萧薰儿的母亲,因为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诞生其他的生命了。
在皇宫之中,一个女人失去了生育能力也就意味着她差不多是失去了灵魂,不出意料的,本来就不怎么受宠的母后,自从那次皇帝来探望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皇帝了,她从那一瞬间跌入了永远的深渊,成为了一片破败的叶子,自生自灭。
这样的事情,是应该被人所记恨的,因为这一切都是由于那些狠心的孩子的错。即使是只有八岁的萧薰儿对于那些人也是心里又恨。但是母后不是,她还是和往常一样过着她的生活,过着她那平淡安静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似得。
除了某些晚上,母后有时候会怔怔的盯着一个东西发呆,可能是一串手链,可能是一根簪子。萧薰儿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东西都是皇帝赐给她的。母后刚进宫的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有些淡淡的笑容,她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一个鲜明而欢快的女子,那样的明媚,那样的鲜活。
可是,后来经历的多了,母后也就变了。她变得安静,她变得懂得很多,她变得明了事故,她变得简简单单,至少是渴望简简单单的。但是,萧薰儿知道,无论母后再怎么改变,她的心里还是至始至终喜爱着父皇的,那个她都没有见过几次的父皇。
上天有的时候真的很不公平,萧薰儿因为这一次的事故,在她以后的八年光阴里面再也没有见过父皇。而那些推他下去的孩子们,却因父皇的宠爱只是被简单的训斥了几句,还是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萧薰儿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午后,她无意之间到了花园里面玩耍,而在那里,她见到了那个父皇。已经有两年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的父皇。在那个亭子当中,她看见了她记忆当中模糊的容颜跟一个孩子玩的很少欢畅,而那个孩子就是那次推她入河的其中一个。
那个时候,天知道,萧薰儿有多么的想要给那个孩子一巴掌,真的是恨不得将那两个人彻底的推入万丈深渊之中。可是,她也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罢了,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事实。
时间如流水般的消散在朝阳河夕阳之中,母后死去的三天之内,除了萧薰儿和有些宫女太监守候之外,没有任何人问津。直到那个第三天的午夜,皇帝才来了一道圣旨,说是要厚葬母后,但是皇帝还是没有现身。萧薰儿跪接圣旨的时候,她是十三岁。
从那个时候开始,萧薰儿就暗暗下决心,母后没有在这座皇宫之中得到的东西,她说什么也要努力的去争取。因此,从那一天开始,萧薰儿就努力的练习音律,努力的练习歌舞,在这座皇宫之中,失去了权利,失去了声望,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努力的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有价值。
一切的转折点就是在萧薰儿十六岁那一年的皇帝庆寿宴会上面,萧薰儿用一支舞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直到那个时候皇帝才想起来他还有萧薰儿这么一个女儿。当然,那个时候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皇帝那段时间一直被朝廷上面的事情所烦。
因此,皇帝才会见到萧薰儿想起那个曾经的女人,她也有着和萧薰儿类似的面容,一直都是那样子安静而姣好的存在着,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她安静的像是一株幽香的玉兰花。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看到了萧薰儿的价值,皇帝特地给萧薰儿的母亲追封为贵妃。
但是,萧薰儿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这一切都只是身为帝王家的小伎俩罢了,不过既然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算了吧。从那之后,皇帝便是对萧薰儿疼爱有佳,因为她有着能够让她称赞的实力和外表,那是一个能够让全国上下都称赞叫好的女儿。
萧薰儿一直都没有原谅皇帝,因为她那深爱的母亲。但是,就在她认识无望的那一瞬间,她原谅皇帝,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理解了她的母亲。她终于懂的了母亲那个时候的感觉,懂得了那个时候的无可奈何但是甘之如饴。只是,那个时候,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是非常幸福的,她曾经以为无望就是她的良人。
可是,有的时候,命运的齿轮会旋转的非常巧合,巧合到让人根本没有气力去抵抗,巧合到除了接受根本就别无选择。萧薰儿本以为嫁给无望之后,或许事情会发生改变,或许她能够得到她所想要的幸福,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得到。她唯一得到的就是母亲那个时候的感觉,她终于懂得了母亲对父皇的那一份情意,那一份即使是死亡也没有办法消失的情意。
夜深人静的时候,萧薰儿会想到那个时候的母亲,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母亲,以及母亲当时和她说过的哪一些话。但是,萧薰儿要说的只有对不起,她还是没有达到母亲所想要的生活,她走了一条和母亲一样的路,静静的守候着她们心中的天,她们心中的地,但是却遥不可及。
其实,萧薰儿比母后更加的忧伤,更加的愁苦,母后至少还有一个孩子,至少还有一个属于她的慰藉。可是,萧薰儿没有,她是一无所有的,虽然她原谅了皇帝,她承认了他这个父皇,可是并不意味着皇帝就会完全的接收她这个女儿。她能够有如今的情况,都是因为她的那些价值,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这些东西,她也就不会再有如今的生活了。
但是,萧薰儿就因为心中的那一份理解,以及她对母后的那一份爱,所以她要努力的去守候那个母后倾尽一生而至死不渝的男人,她要平尽一切的去守候她的父皇,那个她所深爱的母亲死死守着,念着,爱着的那个男人。
“薰儿,薰儿!薰儿!”皇帝死死地抱着怀中萧薰儿,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身为父亲的无力感,不是皇帝,而是一位平平淡淡的父亲。原来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原来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父亲。
萧薰儿在吞下那一颗药丸的时候,身体上面传来的疼痛才会被渐渐的消退了,她知道是那一颗药丸的作用。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要感谢无望的,因为有了他的这一颗药丸,她才能够将她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彻底的说了出去,这是上天恩赐给她的时间。这一生,或许只能够出现一次的话语,在这个时间,一定要将他公诸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