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沙点了点头，坚定地回答道：“是！”
“那为何不早告诉我？”燕进忧盯着吴沙。
“因为黄大人是对的。”吴沙回答道。
“原来你跟他一样，一丘之貉，我真是耻于与你为伍！”燕进忧拂袖而去，只留吴沙站在山坡上，微风轻轻掠过，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回到安封县时天已经黑了，燕进忧再一次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吴沙正在收拾行囊，县衙里谁都默不作声，气氛稍显凝滞。
吴沙收拾完行囊后，回头看着燕进忧的房门，心中感慨万千，与他曾彻夜长谈，也曾经历过生死，本来他以为自己可以了无牵挂，但想到如此耿直的燕进忧日后混迹于勾心斗角的朝廷，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吴沙叹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走出官衙。
两个看守却把吴沙拦了下来，说是燕大人有令，需要检查吴沙的包裹，怕吴沙夹带私逃。
吴沙气得脸色都绿了，他虽是贪财之人，但与燕进忧日夜相处，如今燕进忧却要如此羞辱他。
吴沙气愤地把行囊扔在地上，对守卫说：“悉随尊便，快点查完，别耽搁我的时间。”
守卫回答道：“小人安敢查验吴师爷的行囊，得等方捕头来验，还请师爷回内堂歇息，等方捕头来了，再走不迟。”
吴沙“哼”的一声，剐了守卫一眼，捡起地上的行囊，气冲冲地走近了内堂。
天色越来越黑了，吴沙等了很久，催促了好几次，但依然不见方捕头的踪影。
耐心耗尽的吴沙把心一横，对守卫说道：“行李我不要了，我就这样孤身一人走，总可以了吧！”
守卫却面露难色，但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阻止吴沙。
吴沙一把推开守卫，走出了县衙大门，守卫不敢阻挡，只能由他去了。
夜深人静，街上已是空荡荡的一片，偶尔几声犬吠，总被主人喝止。
吴沙内心也像这空荡荡的大街一样，看着一轮弯月，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去哪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吴沙转过头去，借着月色，依稀能看清燕进忧的脸庞。
吴沙百感交集，不太敢看燕进忧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道：“嗯....剿匪的事情完毕了，燕大人也用不着吴某，吴某得去另谋出路了。”
燕进忧知道他在为山坡上的话而心存芥蒂，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燕进忧不知道该怎么收回，一时口挫，说不出话来。
吴沙见燕进忧不说话，拱手作揖：“燕大人，告辞！”
说完转身即将离去。
“等一下！”燕进忧有点手足无措，憋了半天，说道：“我......我还欠你五十两银子呢。”
吴沙轻轻一笑，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不要了。”
“你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给，落下个欠债不还的名声。”燕进忧接着说道。
“那你现在给我吧。”吴沙伸出手掌。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燕进忧说道。
吴沙有点无奈，燕进忧也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两个大男人呆呆地站在夜间的大街上，不知道说些什么，很是尴尬。
最后还是吴沙先开口：“那....要不，还是先欠着？”
燕进忧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可以。”
“行，那就先欠着。”吴沙说道。
燕进忧接着说道：“要不你别走了，留在县衙吧。”
听到燕进忧的挽留，吴沙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最起码，燕进忧还是把他当朋友。
吴沙点了点头，故作无所谓地说道：“看在银两的份上，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两人在夜色中缓缓地往县衙走去。
“吴沙，我错了吗？”燕进忧问道。
“你没错。”
“既然我没错，为何你会认为黄大人是对的？”
吴沙轻叹了一声，说道：“在这个世道上，对与错本来就交集在一起的，既没有非对即错，也没有非错即对，你想为民请命，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又何错只有呢？”
吴沙顿了顿，接着说道：“黄大人以大局为重，平息蜀南匪患，冼忠一伙，早已得民心，若任由其发展，则成燎原之势，届时不止蜀南，整个益州将会兵祸连绵，生灵涂炭，黄大人杀一人而救万人，又何错只有？”
燕进忧陷入了沉思。
吴沙接着说道：“燕大人，卑职虽然敬佩你的为人，但还是要劝你一句，心中有仁义便行，至于行事，当以利弊为先，利大于弊则取之，弊大于利则弃之，方为上策。”
燕进忧看着天边的一轮弯月，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心若朗月，虽缺亦明。
“若世人都只看利弊，对与错便毫无意义了，不分对错，只求利益，与山间禽兽又有何区别？”
吴沙看了他一眼，说道：“弱肉强食，自然法则，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人生于天地间，本就与走兽无异。”
燕进忧摇了摇头，说道：“蜀南匪患，起于官祸，若官员皆能约束自身，爱惜民力，知仁义对错而非利弊，则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又怎么会公然反叛呢？”
这话吴沙没有反驳，叹息道：“十官九贪，像燕大人这样清廉奉公之人，少之又少，世道皆如此，只能徒叹奈何。”
“我欲整顿吏治，可乎？”燕进忧眼神坚定。
“那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相之位，方可行之。”
“那我就要当宰相！”
吴沙眼露精光，看着燕进忧，说道：“你若想当宰相，务必要遗忘你心中所谓的仁义道德，纲常伦理，如今官场之中，妄谈仁义者，死无葬身之地。”
燕进忧沉默了。
吴沙也跟着他一起沉默。
没多久就走到了县衙，已是二更时分。
“时候不早了，吴兄早些歇息，明日尚有公务，需要你的帮忙，至于吴兄之言，燕某自会思量。”燕进忧说道。
吴沙点了点头，随后走回了房间。
燕进忧百感交集，叶昭赠匕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昭雪明阳---------为百姓昭雪，为世道明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