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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故人

楚南雄与王安新婚燕尔,自礼成之后,便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无论早起晚睡,总是黏在一起。而楚南雄喜爱游玩宴饮,一月之间,二人便游遍了渭水河畔的山光水色、尝遍了林野河州间的美味珍馐。

嬴政既然颁下了诏书,任命楚南雄为钦差使者,前往楚地找任嚣、屠睢借兵,以此捉拿淳于越。如此一来,二人就不得不暂时离别。

王安给楚南雄备下了许多东西,有渭水庄园里腌的咸肉、也有楚南雄自己酿的美酒,有炎夏之际换洗的薄衫,也有三九天才能用的上的冬衣。

楚南雄见她单是衣服都装了满满一车,忍不住呵呵笑道:“南楚之地,四季如春,哪里穿得上这么厚的衣服。再说了,我这一去,半年即回。那时才在九月份,天还暖着呢。”

王安叹了口气,伸手环住楚南雄,柔声嗔怪道:“咸阳到楚地,两千里路;到江东,三千里路。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路上,一来一回也要个把月。再说了,那淳于越是个大活人,你知道他躲在何处?要到哪里找啊!”

楚南雄笑了笑,没有说话。北郡南楚也好,西戎东夷也罢,包括中原诸地,天下间的穷山恶水比比皆是。想没头没脑的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

可淳于越不同,他曾在朝堂为官,且年俸六百石,已在大员之列。无论他出关入关、或远赴他乡,相关有司都会记录在案。届时,只需到地方府衙中查查典籍即可。

此事不足挂齿。

最大的问题在于向任嚣、屠睢借兵,只要楚南雄的名字传了出去,那无论如何,必会牵扯到剿除楚寇。

楚南雄心里很清楚,公子婴举荐他为使者,就是要他陷身其中。要用此计污了他的名声、折了他的名望。让他自此以后挂着国奸民贼、悖逆佞子的名头,让他永远在名流清士面前、在朝野百姓口中,抬不起头、做不了人。

他叹了口气,一边温柔的抚过王安的后背,一边轻声感慨道:“权臣纷争、朝堂倾轧,楚宫也好、大秦也罢,其实都一样。”

……

上午辰时,行装收拾完毕。与队伍同行的,有老将蒙武、公子胡亥。护卫的兵卒全是万里挑一的军士,且都是禁军。

楚南雄与王安略作温存后,便辞了老太太,赶到咸阳南城。与蒙武、胡亥一起,向楚地进发。

此时四月的天,桃花散尽、绿叶生发。楚南雄坐在车中,通过马车两侧的帘帷,时而眺望天边的流云、时而观赏沿途的风景。虽说公务在身,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来。

要回故乡了。楚国,南雄回来了……

古道瘦马、夕阳西下,楚地的小桥流水、老树昏鸦,便在马车的悠悠转动中、在西风的轻轻吹拂中,一幕幕的浮现在楚南雄面前。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胡亥命人传来两句话,说道:“有故交住在此地,胡亥公子请君侯同去探望。”

楚南雄点了点头,便掀开帘帷、走下马车。这时,漫山遍野的青翠鲜绿便映入眼帘。他换了一匹快马,与胡亥并肩同行。哪知走没多远,胡亥却扬起长鞭,一记打在楚南雄马后。

身下那匹快马,便如一支离弦的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两侧林风呼啸、脚下马蹄踏花,楚南雄一身水绣青衣,在红山绿水间纵马狂奔。

如此狂奔了两刻钟,周围桃花烂漫、春草丛生,景色愈发的醉人心脾了。

楚南雄正自赞叹,一抬头,赫然见前面有一处花田,花田旁有一处庄园。

来到庄园外,尚未下马,一名小厮就走了过来,问道:“公子可是姓楚?”

楚南雄笑了笑,道:“认得楚某?”

小厮点了点头,说声稍待,便急急忙忙回到院内去了。

楚南雄正感到有些奇怪,不多时,院内匆匆走来一名侍女。

那侍女一脸怒容、气冲冲的走到楚南雄面前,斥责道:“你来做什么?”

楚南雄只看了一眼,便豁然一惊。那侍女不是别人,正是弄玉的贴身丫鬟牵龙。他收了笑容,歉意道:“不知道公主在此地隐居,南雄冒昧了。”

牵龙瞪着楚南雄,说道:“这里是骊山,王陵之地,你会不知道?”

楚南雄没有说话。回头看看,始终不见胡亥,心里便有些起疑。他在庄外站了片刻,见牵龙并没有邀他入庄的意思,便拱手称辞道:“南雄有公务在身,就此告退。”

说着,转身要走。

牵龙却一扭头,看向旁边一株桃花,低声说道:“公主扫墓去了,转眼即回。”

楚南雄当即站住。

这时,山风忽动、草叶起舞,弄玉一袭轻纱,自花田幽径中缓缓走来。

牵龙两步跑了过去,指着楚南雄,轻声说道:“公主,他来了。”

弄玉微微一动,随即便复归淡然。她走到楚南雄面前,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庄内,对守门的小厮道:“备些茶水。”

楚南雄正静静的望着她的背影,牵龙忽然嚷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

楚南雄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身后。

庄内古朴简洁,不事雕琢。二人进了会客厅,弄玉便静静的坐在软塌上,目光平视,盯着院外天边,并不言语。

只等到侍婢捧来茶水时,她这才收回目光,轻轻的说了一句,“请。”

厅内又复归沉默。

二人就这么在厅内坐着。

待日头偏西、天色暗淡下来,楚南雄忽然惊醒,急忙起身拜别道:“只顾着说话,竟忘了时辰。在下身有要事,告辞了。”

弄玉回过头看了看他,目光刚一对视,她又急忙转到一边,说道:“好,慢走。”

楚南雄便起身离了院落。

哪知他还未走到大门,一名护卫快步跑了过来,捧出一枚竹简对楚南雄说道:“君侯,胡亥公子派小人送了封信过来。”

楚南雄大感惊奇,拿过竹简一看,上面写道:“官道难以停留,我等已先行赶路。眼下天色已晚,公子可于庄内暂歇,待明日在蓝田相会。”

竹简最后还写着一行小字:“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此诗出自《九歌·湘夫人》,旧楚故人屈原所作。楚南雄向来敬重屈原为人,对于他的诗作自然十分熟悉。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愈发昏暗了。正自寻思是否要在此地借宿,那名护卫却早已经走进庄子,对牵龙道:“队伍早已走远,只留下君侯与我二人。请姑娘念在往日恩情,容君侯留宿一晚。”

牵龙瞄了楚南雄一眼,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你们进来吧,我去告诉公主。”

护卫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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